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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节
    “书房我能理解,可是……东院你母亲的院子里,又有什么东西是见不得人的呢?”江耀庭蹙眉,满是不解。
    江怀璧细细思忖,那火毁去的院落,完整的刚好是母亲的淑容院,和父亲所居的清风堂,一旁的书房那人显然没有下狠手,否则便不只是几本公文这么简单了。
    她略摇了摇头,也是毫无头绪。
    惊蛰带着人在江府周围守了那么长时间,还有沈迟的人,都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不过暗中那人真的目的达到了的话,也无需在这里守着,很明显要更危险。
    如今两处院子都已经烧成了废墟,能提供线索的东西都被烧毁了,母亲那里更严重,连个盒子都没留下,更不必说什么写在纸上的东西了。
    父亲与母亲之间,究竟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呢?
    江耀庭又道:“按你所说,你接到沈世子消息不久府中起的火,那人又为何从永嘉侯府出来?或者说沈世子本就是个引子,那人也将他利用了?”
    江怀璧轻怔。这个她还没有想过,当时只顾着府中之事,沈迟也并未与她说过什么。紧随其后的是她上奏以及被罚之类的,沈迟更没有时间与她细说了。
    “永嘉侯府那边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赶明儿有时间了我问问他。”
    江耀庭摇了摇头笑笑:“毕竟是侯府中事,若是他不愿你不可强来。”
    “怀璧明白。”心中暗道沈迟大约没有什么不愿的,永嘉侯府的事情她自己也都知道的不少了。
    江耀庭叹了一口气,眉间是忧心忡忡,“经过此事,你需得更加谨慎了。便是御史没什么意见,董应贤的人也不会放过你的。”
    江怀璧倒是轻松得很,“放开了也行,我正好也想知道他都有哪些人,以后也好防备着。”
    再说了景明帝不是也正好让他查么,正好可以借着这个名义去查一查,暗中有联系了最好,若是无联系了弄清楚也是好的。
    看了一眼窗外,雨势不减,如此府中修缮的工作也都不得不先放一放。
    她不由得叹了口气,眉间也染了惆怅:“清风堂若要修缮看来得一些日子了,辛苦了父亲这些天只能住在书房。”
    “这倒无妨,”江耀庭轻抿了口茶,神色平淡,“以前也都住惯了,还习惯。待雨停了再说罢,不急着催。修墙头这种事快不得,便如同修堤坝,你催得多了速度可以快,却不见得好。砖泥契合是需要时间沉淀的,无论你再用心,时间短终究不成。非得风吹日头晒,经得起磨难,才能挡得了风雨。”
    江怀璧知道父亲在说什么。她还年轻,许多事到底是阅历少,见识少,眼界放不开难免会有疏漏,便需要多加历练了。
    她垂眸应一声:“儿子受教。”
    她知道此事父亲若知晓必定是万分担忧,心中思忖片刻干脆顺着父亲的话说:“是以若想预防水患,堤坝需得提前修筑。……钦天监今年年初预测说今年雨比往年要少些,北方旱魃蝗灾可能性大,而南方有些渠已多年未修,也不知会不会有事……”
    防患于未然所有人自然都会说,然而此时在革州一带还处于旱灾的情况下,忽然提南方清淤修渠,自然也是没有人愿意听的。
    江耀庭笑了笑,“你能想到自然很好。不过现如今提出来的确不大合适。我会让下面人多警惕些,待革州事毕再处理也不迟。”
    然而如今户部正为革州操碎了心,其他怕是暂时顾不了了。
    江怀璧便不再说话,左右她本意也不在此,索性一笑了之。
    .
    因为江耀庭及时回了内阁,又有景明帝暗中护着,江怀璧此时并没有掀起多大的波浪,能压的先压住,压不住的就交给景明帝,不轻不重地训斥两句。
    众人才算看清了景明帝对江家的态度,心中惊骇的同时都赶紧回去交代全家,以后万万不能惹了江怀璧,否则陛下和江家都不会绕过你。
    后来传着传着就变成了:靠近江怀璧者,死无葬身之地。
    外面正传得火热,江怀璧自是风雨不动安如山,整日往返于翰林院和江府。除却本职工作外,还要暗中调查景明帝派给她的任务,整日里也闲不了。
    然而沈迟则是抽空就往她身边跑,宫中行走不便,便专门挑了她在府中的时候。他自己也觉得在江耀庭眼皮子底下老是拜见不太合适,索性来来往往都翻了墙头。江怀璧现在是不管的,但是她提醒他后,进来出去都是四处张望,确定安全后才进去。
    既然白日里找不出时间,那就晚上来好了。
    外面天色刚暗下来,夏日里的蝉鸣声早早便已消歇下去。那场大雨仅仅下了一天便停了,经过整顿的江府已没有了当日的颓废之象,府中下人也安定下来,各自忙碌。
    沈迟坐在江怀璧房中一遍磕着瓜子一遍看她在书案前写着什么,翘着二郎腿好不惬意。
    江怀璧略一蹙眉,总感觉有些不自在,沈迟那道目光令她心都无法沉稳下来。
    手下的笔顿了顿,刚要开口,便听他口中的瓜子清脆一响,先行开了口:“……那传言是我散出去的。”
    江怀璧一怔,“什么?”
    “靠近江怀璧者,死。”
    江怀璧:“……”
    第162章 眉峰
    沈迟轻笑一声, 将口中瓜子壳吐出来, 干脆起了身伸个懒腰, 语气轻松:“左右你平常也是不怎么与旁人接触的, 这传出去也免得有人肖想你。
    江怀璧抬头, 不解。
    沈迟作势清咳, “那个……我可是听说宋太师府中那个宋汀兰天天念叨着你, 从三年前念叨到现在,画了你的画像挂在闺房里, 如今她倾慕你在京城也算是人尽皆知了。”
    语罢长叹一声,尽是惋惜:“三年前未曾及笄便一心痴念着你, 今年已经十七了,还一直不肯嫁。宋夫人整日里急得焦头烂额, 怎么劝也不听,这么大年龄未嫁都成了老姑娘了, 在京城诸多闺秀中跟个笑话一样……”
    江怀璧默然。遇到这个事情,她也不知该如何做。
    “所以啊,我现在把你的传言散出去,便是为以后那些闺秀们,什么有的没的心思都直接掐断, 省的她深陷其中,你也毫无办法。”
    看江怀璧一直不说话, 也没见写什么,他索性换了话题:“我今儿个新听说的事儿……贺溯还记得吧,今年二甲末名, 去了行人司,现如今已经是吏科给事中了。”
    江怀璧微惊。
    行人司素来不起眼,虽说较清贵,奉旨慰问奖谕,出使番邦,外出巡查之类的的确风光,但一般都是三年考核期满了才有机会升任,贺溯同样是今年的进士,如何就这么快?她对自己心知肚明,景明帝是有事情交代她做,然而贺溯,自殿试后的确未曾听说过他了。
    沈迟看她面上疑惑,低声解释:“现在已到了六月,你知道这一个多月为何不见他?我才知道,当时他一进行人司就碰上了好差事,陛下暗中派人去百越对百越王进行慰问,行人司自然也需要有人去。然而百越自三年前那事以后国内一直不大安稳,行人司司正刚好回家丁忧,右司副暂且补上来,新官上任三把火,想提拔一下新人,奈何三十七名行人一个个都缩了头,只有贺溯站了出来……”
    他后面没说,江怀璧也知道怎么回事,接道:“回来后司正有了功劳,自然没忘了贺溯,直接提了上去。”
    “正是如此,”沈迟语气中却含了些许鄙夷,“给事中再往上那前途可无量了,然而这其中我还听说了些别的。……难怪我当初接济他时觉得言语令人浑身舒服,不知他机巧之心竟那样强。行人司暂且不提,一进了六科听说送礼送得倒不少。”
    江怀璧神色淡然,将一旁的烛火拨了拨,“人之常情,不是很常见么。”
    官场上谁不为自己着想。
    沈迟干脆又往前挪一步:“哎呀……我的意思是,左右陛下交给你那件事,你可以顺便查一查。再者,当时我只当他是人脉,没想那么多,如今总觉得他毕竟当时是在崎岭山呆过,又与那黑蓬人接触紧密,难免有些嫌疑。”
    江怀璧微一怔,豁然明朗。至于嫌疑,从晋王,周家,到自己府中,还有京城中一些事,三年前到现在,其中隐藏不解的东西太多。她隐隐觉得是在一个方向上,却又不知道从何处查起,如今沈迟倒是给她提供了一个重要的方向。
    “不过你也不要将希望都寄托在他一个人身上。毕竟过去这么长时间了,暗中那人不会没有准备。且贺溯本就是个很明显的线索,难保不会有什么变动。”
    江怀璧颔首,看着眼前明亮的烛火,神色恍惚了一瞬,复又转过头来,“贺溯或许不是崎岭山那条线索,但他很可能是个引子。我查不出来他身上的事,但是可以从与他相关的人入手。三年前便知那黑蓬人在京城的势力不小,现在他们在暗我们在明,便不能放过任何一个蛛丝马迹。”
    她看了看沈迟,觉得对着这样不大严肃的他实在是说不出来,索性移开了目光,也不管他面上略有些失落的神色。
    “既是能有那么准确而又广泛的消息,自然在大大小小的地方都有线人,而若要知晓详情,总在暗中埋伏是不行的,明面上势必会有身份超然的上位者。只是我们现在要找到他实在是不容易,毕竟有些高度我们自己都达不到。”
    现如今已经不是眼界的问题了,而是人算不如天算,有些事情,不是提前谋划好就能得偿所愿的。且人心这种东西最是多变,在不同的环境中又有不同的呈现,更不必说暗中那些人还比常人多了一颗心。
    沈迟忍不住揉了揉眉心,也觉得甚是烦人,让他面对面跟人耍嘴皮子,洞察人心还行,现在换作暗中探寻还真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他歪着头看到江怀璧眉心果然也是微微蹙起,唇角微微一勾,悄无声息地抬脚走过去,又思忖片刻,索性站在她面前。
    现在的江怀璧已经很少防备他了,这样的好处就是他可以为所欲为。
    沈迟又往前迈一步,在江怀璧后退之前先伸了手,用拇指展平她眉间的山峰,目光微微下移,却仍旧不见她的笑容。
    江怀璧觉得有些无措,一时也不知道是该推开他,还是任由他这样。
    沈迟低低笑一声:“我就知道你这个神情不是在失神就是慌了,说吧,是哪个?”
    江怀璧忽然觉得心头微颤,眼睫跟着也微不可闻地颤了颤,然后默默地抬手去将他的手挪下来。
    “我没事的。”
    沈迟已经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了,脸上仍旧漾着清浅的笑意,迎着烛光看着她脸颊似乎有些微红,却又不太确定。
    还要去细看,却发现她已经找到了新的话题:“……当日你是如何知道那人要来江府纵火的?”
    话中绝对没有怀疑他的意思,只是方才从慌乱无措中回过神来,胡乱抓了一件事来说。
    沈迟便从沈达的事情开始讲,后面纵火他是真的不知道。但按照江怀璧给她说的,那人又早有预谋,他细细思忖一番,总觉得不对劲。
    “……我总觉得这大概是两回事,我出现在沈达房中时完全是一时兴起,到了才发现竟多了一个人。我在奇怪他为何一路要来江府……之后还刚好这里又失了火……”他回身拉了椅子过来坐,双手托腮,百思不得其解,“或许是两个人,然后同一伙的?我的人在侯府和你这边也盯了许久,并没有发现什么,那人警惕度那么高么……”
    江怀璧也觉得有些头疼,低头看着纸上记着的那些信息,觉得没一条有用处的。
    沈迟思忖片刻,压低了声音道:“我们自崎岭山开始都慢慢有所怀疑了,知地方又晓京城,暗中掌握大局又不露面的人,不用想也知道目的是什么。而又有通天的本事,加上野心和魄力,非藩王不可。”
    江怀璧眼眸沉沉,这她自然也能肯定的。当初知晓晋王背后其实还有藏在暗中之人时,便已心惊那人心思究竟是多缜密,连晋王都不放在眼里,可见眼界放得长远,她觉得晋王大概都做了他的一枚棋子。
    这样一想景明帝有时间有顾虑也是能想明白的,景明帝知道暗中还有人。所以在立储之事上格外谨慎,生怕储君提前便已被盯上,做了暗中那人的傀儡。
    相比而言,晋王当年那些计谋与此人相比都不值一提,而至现在还未感觉到那人对朝中大局尤其是那些德高望重的老臣下手,便说明那人若要谋反是有一定资格的。若是外姓谋反,定然需要先有朝臣以及民众基础。若是皇室人员便不一样了,纵使是出身低贱又是庶出,只要是大齐秦氏血脉,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情况下,改个玉牒不在话下。
    由此断定,是藩王。
    当初晋王谋反时天下人皆知,许是现在吃了教训,至现在没有露出半分的马脚。
    “所以我说将那幅丹青在万寿节时呈献,你该知道其中用意了吧。”沈迟不知何时将整盘的瓜子都拿了过来,一遍看着她一遍磕得正起劲。
    江怀璧眼前豁然一亮,眸色微闪。
    万寿节是景明帝的生辰,届时诸藩王定然会入京祝贺,他们自然是越人前显露越有机会观察情况。
    “万寿节在七月,我们的时间不多了。需得尽快提前有个防备。藩王无旨不得入京,那人即便是知晓京中情况也仅仅是通过线人了解,倒是将会是他亲自到场,若我没猜错的话,他定然不会放过这次绝佳的机会,一定会有所行动。”沈迟面容严肃,语气坚定。
    江怀璧颔首,回想起前几年的万寿节,一点点找其中的线索。
    “景明二年正逢晋王作乱,我们未曾在京中,到底是有些忽视,暂且不提。”
    “景明三年万寿节前一个月北戎进犯,兵部尚书常汝均在北境牺牲,万寿节当天宴席上有宫女要谋害和宁公主,本欲在公主饮食中掺入毒药,却不想失了手,令魏王误食。魏王虽捡回了一条命,却是成了痴傻人。”
    “景明四年万寿节倒是风平浪静,若真要说失误的话……只是庆王依旧是因不善言辞,祝辞用语不当被陛下当面斥责,其余便也没什么了……”
    倒也看不出什么趋势,万寿节的确颇受瞩目。今年要论不同的话,便是朝中新科进士比较多,新的人才中难免会混着各方的势力,若要安插人的确是个好时机。
    还是多警惕些为好。
    沈迟看着天色也不早了,心中虽留恋却也不得不离开,心里不由得叹一口气,每次与江怀璧见面怎么总是谈论这些?难道他不是来放松的么。
    第163章 新愁
    在沈迟起身要走的时候江怀璧才幽幽开口:“下次来的时候走西侧角门, 我给你留了门, 翻墙更容易引起府中侍卫的注意。
    沈迟应了一声, 远远抛过去一个东西, 江怀璧下意识接住, 垂眸一看竟是一颗花生。再抬头时沈迟已不见了踪影, 房中顿时有些空荡荡的。
    她怔了怔, 又坐下来。一旁明亮的烛火自烛台上淌下烛泪,光亮甚至有些刺眼, 她抬手揉了揉有些酸痛的眼睛,低头开始整理案上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