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地发生惊天之变。
而此时的济水之畔,赤色旗帜从上游的宛朐延伸至下游定陶,足足数十里,炽烈如火,耀眼夺目。
唐楚两军正在此相互对峙。
吴广和项梁都是百战之将,两人以小规模军队交锋试探后,均知对方不是轻易能够战胜的敌人。
他们皆按捺住内心的急躁,耐心等待偏师发力,好让对方露出破绽,届时便可抓住机会攻击。
济水战场一时间平静下来。
不过两军并未停止动作,唐王吴广派了使者前往楚营。
“昔日吾王与大王在渑池相会,有韩魏跟从,四国共定天下之大势,相约盟好。接下来本该是四海太平,黔首安居乐业,为何大王要冒天下之大不违,破毁盟约,侵略魏国,发此不义之战。大王莫非是听信了小人之言,这才背信弃义出兵魏国乎?”
蒯彻当着西楚群臣之面,大声质问项梁。
西楚众将神色恼怒。
项梁则笑了笑。
蒯彻好一张巧嘴,表面问他是否听了小人之言,实则是骂项梁背信弃义,发动不义之战。
打仗讲一个师出有名,不管怎么打,正式场合都得找一个说得过去的借口才是。
“齐王曾派人说唐魏两国在私下邀约齐国共伐我楚国,齐国与不谷交好,不愿跟从,恰时又遇魏人劫杀齐国商队,杀齐王亲族之事。齐王大怒下向魏国复仇,请不谷出兵相助。”
项梁起身怒道:“汝唐国和魏国私下勾结,欲伐不谷,早已背信弃义,不谷无奈反击,先下手为强,岂能说是不义?使者之言谬矣!”
蒯彻眼睛眯了起来。
这西楚王好一手倒打一耙。
只是这种场合上,蒯彻不好直言项梁瞎编乱造,万一把对方激怒,以冒犯之名将他烹了,那可就没处说理了,只能先拿齐国来说。
蒯彻按捺住心中怒气,解释道:“此定是齐国挑拨离间也,还请大王勿要相信,吾王素爱和平,从无与楚国开战之心,怎么可能与他国谋攻大王。”
范增在旁冷笑道:“使者勿要哄骗了,魏王已经深明大义,归附了我楚国,并将尔唐国之谋尽数说了出来。吾等不过是为求自保而先攻。若说背信弃义,当为汝唐国才是。”
蒯彻眼神微动,对项梁拱手道:“范公既然说魏王认了,那就请大王让魏王出来,小人与他当面对峙。”
“魏王已归附不谷,不愿见尔等唐人,使者无需多言。”
项梁摆手道:“你且回去告诉唐王,今魏国将成为我西楚属国。唐王若真有罢战之意,就立刻率兵撤出魏境,让魏豹等魏臣来定陶相会,不谷自会为魏王与齐国调停,前事也当既往不咎。可若唐王执意要战,那我楚齐两国也必不相让!”
说完威胁之语,项梁便让人将蒯彻赶回了唐营。
蒯彻怀着一肚子怒气回到唐营,将项梁和范增的话一说出来,引得诸位唐将愤怒大骂。
“好个项梁,明明是他和齐国先动手伐魏,竟然还反说我唐国的不是!”
“无耻项氏,吾等定不与他干休!”
众人当场怒斥,吴广也不由面色冰冷。
诸魏将则神色各异。
按那项梁的说法,他们的大王被俘后降了西楚,还让魏国做西楚的附属国?
魏豹脸色阴沉。
郦食其则道:“大王,魏王降楚之言,定然和之前的王令一样都是假的,乃项氏的手段,不可轻信。”
蒯彻瞥了眼郦食其,忙对吴广道:“大王,臣此番入楚营试探,项梁假借魏王之名,却不敢让魏王出来与臣对峙。那就有两个可能,魏王或许已经身陨,也或许是魏王不愿降服西楚而被项梁软禁。只是那项梁善于借势,他打着魏王的名头行事,照这样下去对我唐国不利啊。”
吴广微微点了点头。
项梁和范增确实不好对付。
他们利用魏咎的身份大做文章,公开宣扬魏王已经归附了西楚,颇有一种“挟魏王而号令魏国”的架势。
这会对唐军中的魏卒造成一些影响。
让魏人们生出一种吾等辛辛苦苦来救大王,大王怎得降了楚军的感觉,其战心士气必定会受到损害。
而且这时代文盲率极高,大部分底层黔首其实没多少见识,也不会思考问题。
只要项梁一直宣扬魏王归附楚国的事情,传到魏地诸城,许多魏人可能会相信这话,盲目的跟着投靠楚国。
现在魏国的砀郡被项氏所占,肯定有许多魏人不满楚人统治,意图反抗,但这时突然传来魏王降楚的事情,那对反抗者士气打击会很大。
“项梁确实挺有手段,比历史上的项羽难对付多了。”
吴广眯着眼睛,思索此事之利弊。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魏豹突然开口了。
他咬牙上前:“项梁打着吾王兄的旗号,却不敢让王兄出面来见蒯先生,甚至之前送过来的王令都不是王兄的手迹,以我之见,王兄定然已被项梁杀了啊!”
说着,魏豹已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王兄啊,你死的好惨啊!”
“王兄,我定要与那项梁老贼死战不休,为你复仇啊!”
“王兄啊,我的王兄!”
魏豹曾多次求援,早已练出一手哀恸大哭的手段。
他此刻当着众人的面大哭起来,那可真是声嘶力竭,悲痛欲绝,真让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吴广有些惊愕的看着魏豹。
上一次项梁假传魏咎王令的时候,这魏豹就当众说魏咎可能已被杀了,现在蒯彻出使归来,魏豹竟然借着蒯彻没有看到魏咎的由头,直接笃定了魏咎的死。
这当弟弟的到底是有多想他哥死啊?
蒯彻、陈平、郦食其等人皆打量着魏豹,眼眸各有波动。
陈平顺势道:“公子说的是,项梁不敢让魏王出面,或许是因为魏王早已蒙难。公子还请节哀啊。”
郦食其则拉了一旁的郦商一把,一起发声道:“魏王遭受西楚毒手,吾等定要为大王报仇,和那项梁血战到底!”
两个魏人智者,立刻借着魏豹的话确定了魏王的死讯。
蒯彻心中明白,立马接过棒来,向吴广道:“大王,魏王既然被项梁所杀,西楚现在又假借魏王的名义试图祸乱魏地,吾等绝不可听任。当为魏王发丧,号召天下之人,共讨不义之项贼!”
听闻此言,魏豹一抹眼角泪花,从地上刷的一下站起来。
他大声道:“项梁无道,杀我魏国之王。还请大王为王兄发丧,我魏豹将会号召所有的魏人向西楚复此国仇!”
转眼之间,魏咎被项梁的所杀的事情就被魏豹为首的魏人们确定了下来。
其速度之快,就连吴广都有些惊愕。
不过吴广一见蒯彻、陈平、郦食其等人的模样,便明白了过来。
从政治上考虑,项梁手里握着魏咎,不管魏咎愿不愿意,项梁都能假借魏王的名义号令魏地,这对唐魏联军很不利。
同时项梁还假借魏咎招认的由头,将此番战争的起因扣到吴广头上,说都是因为唐国欲要谋攻西楚,他项梁才会和齐国联手。魏咎就是此事的人证,这使得西楚侵略魏国有了合理的借口。
唯有魏咎死了,才能将项梁所有谋划破解掉。
项梁杀魏王,不仅显示出西楚的残暴,坐实了楚国的侵略之举,让其想出来的战争借口成为笑话,还能激发所有魏人的反楚之心。
只要将项梁杀魏王的事情宣扬出去,项梁残暴的名声就再也洗不掉了。
死掉的魏王,才是好的魏王。
不管魏咎有没有死,在唐国的宣扬中,他都要死了才好。
哪怕他最后“复活”,那也有的是办法解决,如今最好的决策就是让他去“死”。
吴广心思转动,他本来觉得这样做有些对不起魏咎,可现在是魏豹主动带头说魏咎已死,陈平、郦食其、郦商等魏人也都纷纷认定。
人家魏国人都这么说,吴广向来从善如流,没有必要拒绝。
他正色拍案道:“西楚项梁,背弃渑池之盟,联合齐人侵略魏国,今其破定陶,杀魏王,攻灭反秦诸侯,乃天下之大不义也!我唐国乃魏之宗主国,定要为魏王复仇,绝不与西楚妥协!”
“寡人将为魏王发丧,率魏地之民,领天下之义士,共伐项贼!”
“为魏王复仇!”
一声话落。
魏豹带头举臂高呼:“为我王兄复仇!”
“复仇!”
“复仇!”
……
唐王吴广公开为魏王发丧。
唐军方面大肆宣扬项梁破定陶,杀魏王的消息。
魏咎素来多有仁政善行,得魏人拥戴,听闻他被项梁所杀,唐营中的魏军兵卒有许多哭喊大叫,转而又咬牙切齿,对项氏充满恨意,战意涨的很高。
不仅是针对军中的魏人,吴广更派人将这个消息迅速送往周围城池乡邑,宣告整个天下。
很快,楚军方面也知道了这个消息。
“大王,那唐王吴广公开为魏王发丧,言其被大王所杀!”
桓楚探到消息,立刻回报项梁。
项梁初次听闻,没反应过来,本能的先惊了一下。
“不谷杀了魏咎?”
“不谷什么时候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