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蔚家回来后, 许黟结结实实地忙了好几天。
每天都有人登门拜访,多是来求许黟开“聪明药”。
不乏有领着小辈亲自过来求药的,便是听到许黟会拒绝, 带着人来,还能直接看个明白。
益智汤不是人人都能喝。
不爱读书,也不是人人都是看书犯头疼犯心悸,这群小年轻们, 见着许黟都成了不会说话的鹌鹑。不是怕许黟本人, 而是怕许黟一两句话,就将他们的谎话戳穿, 回家屁股不保。
“我家哥儿不是心肾不交?”上门者听到这话, 竟从语气中听出了遗憾。
不死心地又问, “那除了这益智方,可还有其他能益智聪慧的法子?”
得了许黟不用吃药的答复,面色不佳地拉着耷拉脑袋的哥儿出来。
外面还有其他人家候着。
见着有人出来了, 熟悉的还会问:“开方了?”
“开什么方, 教儿无方呐。”
“……”问话之人忧心愁愁,轮到他时,拼命拽着自家儿郎进屋。
瞧自家儿郎那抗拒的份儿,顿感觉得没戏。
许家每日车马盈门,引得周围邻居关注,从而知晓, 这来租住不久的许家人,就是近日里京都传得热闹的许先生。
名声好的大夫, 诊金都不低。
这些京都普通百姓, 得知许黟看病,只收三十文钱诊金后。
不日起, 许家门前排队看病的人多起来。
这人多了,除了求益智方的外,其他疑难杂症的病患跟着变多。
只许黟一人,自是看不过来。
许黟将不大的堂厅拾掇出来,分成左右两张长桌案,开设两个坐诊堂。
诊案后方,另设一张小床,上面有钩子和拉绳,靠墙垂着条帘子,有病人需要躺着检查,就会将帘子拉开,挡住外面视线。
京都没有挖采药材的山,药材也贵,他们只开方,不抓药。
许黟独占一张桌案,上面摆放文房四宝,脉枕,素棉手帕和金银花露等物。
对面桌是兄妹俩负责,有阿锦这个女娘子在,不出几日,就有妇人看诊。
不过京都贵女们不会轻易出府看病,哪怕是需要把平安脉,也是请有名望,或者常合作的大夫上门。
找阿锦瞧病的,多是在市坊上有差事的街妇,她们不怕羞,被人瞧着也不会扭扭捏捏,有性子泼辣的还会笑骂回去,根本不在怕的。
这些妇人多是来看妇科病的。
有她们攒临床经验,阿锦对于妇科疾病的辩证开方更为娴熟。
比起外科和内科,更是了然于胸,开出来的方子许黟偶尔会抽查过目,鲜少出现辩错开错方。
至于阿旭,他更擅长看外疡科,这回给他瞧病的病患里,有几个后背长疣需要割掉,都是他亲自操刀。
手术很顺利。
来找阿旭割疣的病患多起来。
许黟将这些都看在眼里,兄妹两人都是能独立出师开医馆的水平,留在他这里,反而大材小用。
夜深人静时,许黟躺在床上和颜曲月商量,要不给阿旭阿锦换个好前程。
“他们跟着我,也太委屈了。”屋里烛光隐动,将他的目光照得若明若暗。
“阿旭跟着我不好成家,总不能继续耽误着。阿锦嫁给二庆,以后有了孩子花销要更大,他们得攒钱买房子,最好是再开间医馆。
可以阿锦主外,二庆主内,二庆欺负不了阿锦,要是他敢欺负,上头还有阿旭和我。”
话匣子打开,许黟说着睡意了无。
颜曲月闻声,诧异地侧目看他,洞幽烛微间,瞧出他的不舍。
她轻笑道:“你说这么多没用,得看他们怎么想。他们要是不想,你说这些也白搭。”
许黟轻叹口气:“我懂。”
他知道,兄妹俩为了报答他,行事面面俱到,连他都离不开两人,却也把两人耽误了很多。
什么丫鬟下人,去牙行里雇谁都成,不是偏要他们才成。
打定主意,许黟就跟颜曲月说,赶明儿有空就去趟牙行,雇个粗使婆子和厨娘,再雇个车夫赶车。
颜曲月摇头道:“就粗使婆子和车夫,厨娘便算了。”
许黟觉得她话有道理,就听她的。
开诊看病的时辰走得快。
聪明药闹起的风波余热渐熄,待许黟他们忙过这阵,发现日子已经过去半个月。
雇粗使婆子和车夫的事不能再拖了,正巧邢岳森休沐,拿着几刀纸和几根墨条来找许黟。
听闻他要雇婆子和车夫,顺手就将这事揽去了。
“我好歹在京都几年,先前买宅子,又在郊外买了座种菜的庄子,跟牙人熟悉,他那里有好的,领两个回来,你们也省心,不用另外调教。”
许黟听了,感兴趣地问:“京都郊外的庄子贵吗?”
邢岳森笑说:“不算便宜,但买卖交易没有主宅交易约束大,商户和普通百姓也能买。”
说着,他话锋一转,“就是好庄子买不到,只有些偏僻的。”
许黟手里有银钱,放着太多不踏实,可他不想在京都买房子。
他没有官职,买到的房子门户都要矮人一等。
但庄子却在考虑范围内,若是有不错的庄子,可以入手买,留着种药材。
“黟哥儿想买?”邢岳森看他眼色,淡笑道,“你要是想买,我去找人打听。”
许黟不客气道:“行。”
邢岳森就问:“预算如何,我好有个底数。”
京郊庄子,占地几亩左右的都要两三万贯以上,好些的要十万贯以上,差些的就要一两万贯。
一两万贯的庄子,邢岳森让许黟不要考虑。
这种庄子虽然说是京郊,但离着京都上百里,早已经脱离了京郊范畴。
去趟庄子,来回一趟要两日时辰,实在太远了。
许黟沉思一番,目光看向颜曲月。买庄子不是小事,他要问颜曲月的意见。
颜曲月当着外人的面,自不会落了自家夫君的面子,何况她对买庄子也感兴趣。
见着许黟问她。
颜曲月笑说:“咱们手里头的银钱不多,两三万倒是能拿得出来。”
“好,既然弟妹都说了,那我先回去,有好消息再来通知你们。”邢岳森畅然笑道。
他走之后,阿目就带了两筐新鲜的时令果蔬来,都是京郊庄子种的。
在京都要送礼的人家太多了,贵重的礼哪里送得来,这种价贱,但又实惠的物什,是再好不过的。拿来送给上司同僚,再添置些好物,送得出手还不会留下把柄。
人情世故做好了,想找麻烦的人就变少。
邢岳森在大理寺业绩表现平平,但这些需要学习的事儿都在仔细琢磨。
这半个月,跑来讨好他的同僚们又恢复原样,邢岳森家里是商户,霍府没有进一步动作,让这些同僚觉得他没有继续深交的必要。
邢岳森乐得自在,这几天他在着手办理一件刑事案件,忙得很。
……
这日,许家来了个贵客。
尚弘深在得知许黟是消食丸的炮制医者后,并没有急着来找许黟。
他今日来,是来给许黟送个茶会帖子的。
有贵客上门,许黟让二庆将挂诊的牌子撂下,没再接待病患,亲自在拾掇过的堂厅里接待尚弘深。
堂厅拾掇得不伦不类,尚弘深很给面子,捋着胡须笑着说:“挺好,瞧着干净。”
许黟笑了笑。
可不就是“干净”,其他家具都没添,用来招待客人的桌几,还是用诊案临时弄的。
上面的物什撤走换成茶盘,好在用来接待的茶水是上好的雪芽。
许黟心里又感谢一回崔夫人和霍玉璿,上门拿药两回,又送了好多诊金和茶叶。
简单寒暄,许黟拿过帖子打开,讶然道:“太医院的茶会?”
这茶会不是普通聊天的茶会,而是诸多医者交流学术的茶会。
许黟来到京都后听邢岳森提起过,每三年会举行一次茶会,他赶巧,今年是开茶会的年份,但邢岳森了解得不多,只知道能参加茶会的医者不多。除了太医局、太医院等医者、医生外,只有少部分的民间大夫会收到邀请。
许黟微微激动:“尚教授,这茶会我能参加?”
尚弘深笑道:“你来京都后闹的动静可不小,据我所知,连官家都知晓你这号人物了。”
许黟噎住:“……”
这倒是没想过。
尚弘深见状,就知道他并不知情,便心情不错地多说几句。
“太医院举办茶会,便是不想让医者只局限于书本上学到的知识。”尚弘深说,“论道论心,能者居之,广泛交流没有坏处。”
这次茶会,送出去的帖子不少,只是京都,就有十几号民间大夫收到请帖。
“不用担心,收到请帖的人不止你一个。”尚弘深看他不说话,以为他不想参加,补充了一句。
许黟摇头,喜溢眉梢道:“能收到尚教授亲自送来的帖子,后生心中喜悦,定会如期赴约。”
来到宋朝这么久,他还从没参加过这么大型的医术交流会。
他每次给病患辩证开方,用的多是古今演变结合的方子,偶尔也用古方,但更多还是根据前世所学去灵活运用。
有时候,古方和今方用法用量差距大,要重新斟酌,就会引起思考。思考是很好的事,能使得他大脑更加清晰,对以前学的知识重新巩固。
期间,他遇见过很多优秀的医者,比如吴关山、郭中攸、范大夫和庞敏才、林惠秀等人,与他们交流的过程中,能得到新的启发,受益良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