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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乱拳打死老师傅,一笨克死聪明人
    张怀凝倒没想到这一层,谁让围着她打转的人都是木字旁,身边的檀,医院的杨,病床上还躺着个林,这次的舅舅是柳。
    卡片上除了署名还有一段留言:
    “暑月将至,酷热难熬,十二斤荔枝与三箱消暑水果送上。另有一件小事托付。夏季事忙,不得抽身,劳请你代我参加婚礼,贺礼已寄去你家。”
    你 上火到流鼻血的舅舅
    敬上
    檀宜之把几个大箱子搬进门就走了,闷闷不乐的样子。张怀凝懒得惯他的脾气,只是打了个电话给杨浔,“你还在医院吧,我想和你说件事,能不能给林天恩做一下腰穿,加急去检验一下。”
    “不能。”杨浔拒绝得很干脆。
    “为什么?”
    “因为没有意义。她的脑髓液就算浑浊,也代表不了什么呢?给她用过药扩血管,炎症细胞也会增多。她的片子有其他病灶吗?她的 icp颅内压有问题吗?她的父母有遗传病吗?她不动手术,现有症状会好转吗?脑髓液的检测出来之后,你能做准确判断吗?”
    “都不能。”
    张怀凝无言以对,这些都是她亲自否认的推测。脑髓液就算有轻微感染,但是她的颅内压正常,不像是脑炎的症状。病毒或感染的可能性不大。多发性硬化更是第一个被排除的。至于遗传病,她找林母做个检测,基本都排除了,林父现在在海外出差,一时也赶不回来。
    就算她的病没有那么简单,张怀凝也只有疑心,没有证据。
    “那做这个检测就只是为了你安心,手术室已经排好了,改安排会影响后面的病人。她的父母也会更不相信医院。现在她是我的病人,真出了事也是我负责。”
    “这不是谁负责不负责的问题。”
    “我知道你是为了病人考虑,我也是。没有上台时十全十美的病人,太追求你的病人十全十美,对别的病人也不公平。外科不信内科这一套,除非你拿准确的结论来说服我。”
    一个人的脑袋被钢管戳穿了,谁还在意他得了什么慢性病?快,这是外科的第一要务,从阎王的油锅里捞人命。
    张怀凝的内科手段顶不过他的外科派头,只能作罢,把电话挂了。
    她竭力劝服自己,就是檀宜之多心了,杨浔怎么会喜欢她呢?要是有真感情,哪会这么不假辞色?
    因为舅舅把贺礼寄在父母家,张怀凝只能硬着头皮回去一趟。一进家门,她就看到桌上摆着半盒脆桃。水果新鲜,但盒子很破旧,显然不是买的。她问道:“是谁送的桃子啊?”
    张母施施然,道:“是以前在我们家做事的那个保姆给的,姓李,你还记得吗?她后来回老家承包了一片果园,现在过得挺好的,有点良心,有新鲜水果总给我们寄一点。”
    “李阿姨一直人挺好的。她现在也算是好人有好报。”张怀凝抓个桃,也不洗,在衣服上蹭噌就塞进嘴里。
    张母别过头,觉得她是混混做派,想骂又不敢开口,只得指桑骂槐,道:“这叫什么好?承包果园,其实就是当农民,看天吃饭,不要太辛苦。我上次看到她,晒得又黑又老,五官都看不出了,就这样一年也就赚三四十万。”
    张怀凝道:“三四十万还不够吗?靠自己吃饭,不看人脸色,这样已经很好了。”
    “我就说你当医生没出息啊,三四十万都当大钱了,你以前的玩伴,姓阮的,还不如你好看,嫁个做生意的,做美容充个卡就这个数。唉,天差地别啊。”
    “那你说多少钱算大钱呢?”
    张母道:“至少六百万以上。现在哪个普通人赚不到六百万?一年二十万的工作,和白捡的一样,到处都是。二十万做上个三十年,不就是六百万了?这算什么钱?”
    张怀凝笑着翻了个白眼,无心与她再争。
    张父则听不下去了,从房间里走出来,道:“你妈妈是家庭妇女,快老年痴呆了,不工作不知道赚钱辛苦。你少和她说话,说不通道理的。”他扭头看向妻子,道:“可以开饭了,孩子饿了。”
    张母把头一低,只能去厨房催保姆快端菜。
    她的家庭地位是在不知不觉中下降的。她像是个三朝元老,只记得年轻时为家庭立下的汗马功劳。丈夫最初的几个生意伙伴,都是她帮着送礼笼络住的。市区的一套房子,也是她下决心买的。 连现在他们吃饭的餐桌,也是她亲自去厂里找人订制。
    过去的事她还历历在目,丈夫曾经很放心地和她讨论女儿的教育问题,把她的意见看得很重要。
    可骤然间日月变幻,她就成了个无关紧要的人。女儿看不上她,丈夫更是嫌弃她。连家里的佣人见风使舵,有事都不听她的指挥,只是道:“要不我先去问一下张先生?他确定了比较稳妥。”
    整个家里待她最客气的竟然是女婿。只是他的温和中又是带着一丝怜悯的。檀宜之这个人,是纸巾落在地上,都会客客气气和清洁工道歉。
    张怀凝不想在家里多待,便道:“我和檀宜之吃过饭了,就不留了。”
    张母闻言,喜形于色,道:“你还和小檀有联系啊,那抓紧点, 趁着他身边还没别人,再把他笼络回来。”
    张父却道:“你妈没眼光,别听她瞎说,檀宜之主动提的离婚,又在你最伤心的时候。什么意思?他就是早就想和你离了,觉得没孩子没拖累,冷血到这种地步,少和他来往吧。”
    当年,他是最不同意张怀凝当医生的,钱少又操劳,对婚姻也没好处。在她的职业确定前,他已经先确定了她的丈夫。檀宜之志存高远,很值得栽培,但这么忙的工作,他总需要个贤内助。张怀凝当住院医师时更忙碌,夫妻间聚少离多总不是好事。
    刚结婚时,他就担心这对夫妻走不远,现在这个靴子终于落地了,他倒觉得是好事,毕竟这些年又发生了许多事。
    一来,他和檀宜之是闹翻了,这小子爱装腔作势,事业上有了起色,就对老丈人疏于笼络。
    再一个,张怀凝确实当医生当得出色。她给大人物看过病,也算是名声在外。女儿从赔钱货成了花木兰,大有光宗耀祖的气概。
    张父拍拍她的肩膀,极开明道:“现在什么时代了,离婚又不是丑事,自由选择,没必要着急。你当医生靠本事吃饭,越老越好,让他们没本事的人要笑话就去笑话吧。靠脸蛋的没几年风光的。你就不一样了。神经科是大趋势,谁老了血管里没点问题。爸爸是绝对支持你的,遇事你别怕。”他从柜里里找出一盒珍藏的茶叶,递给张怀凝,道:“来,我买了点好茶叶,你拿去和朋友分了,做点人情,不够我这还有。”
    张怀凝欣然笑纳,并不多言。
    她家里的格局很简单:曾经赚了点小钱,实则没多少本事。张母短视又天真,蠢过了一种门槛,便带有喜剧色彩。张父则无耻到了极点,便成为一种气概。
    如今他恭维起女儿来是面不改色,但在张怀凝小时候,一次他喝醉了酒,笑嘻嘻对小女儿道:“我还是花钱把你养大了,你要记得我的恩,换做乡下地方,你这种多出来的女儿,养出来,就让人拿被子往脸上盖。闷死了,就当生病死掉了,没人管的。”
    那时候姐姐还活着,抱着张怀凝道:“你别听他瞎说,爸爸会老的,等他老了,你有出息了,家里你说了算。”
    一语成谶,张怀凝此刻坐在餐桌上不动筷,父母便也不吃,先听她说话。
    ”我不是来说檀宜之的事,是说舅舅。他让我代他去参加婚礼,说礼物寄到家里,你们收到了吧?。”
    “嗯,收到了。你舅舅真是大方啊,那结婚的贺礼送到了。真漂亮,这种小门小户的,他也挺用心。” 贺礼装在一个红色盒子里,是一对黄铜摆件,张母又是一阵眉飞色舞,道: “你没事多去和你舅舅聊聊天,他认识的人多了,让他给你介绍个好的。”
    舅舅其实不是真舅舅,他姓柳,只比张怀凝大两岁,还是远亲中的远亲。据说实际关系是爷爷的表哥的大女儿的二儿子。但张家父母一向朝钱看,亲戚亲不亲,钱上见分明。
    柳家有钱,张家父母就极力巴结着。可张母还有个姐姐,她的继子按理是张怀凝的表哥。这家人太穷,这么多年来,张怀凝只知道有这么一个亲戚,表哥应该姓顾,却连面都没见上一面。
    其实要说巴结,其实张家父母也下错了注。当年张怀凝第一次去柳家送礼,她父母忙着去巴结大儿子, 她嫌无聊,就想找个清静的地方待着。
    靠角落的位子已经被人占了,正坐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他很瘦,面色苍白,头发剪得半长不短,却很时髦,这是一种男女兼宜的发型。张怀凝主动搭讪道:“你的发型真好,是哪里剪的?”
    “如果是你要剪,我很不推荐,早上醒来头发会乱翘。我是花了半小时打理的。不过你要是真的感兴趣,可以给我两千,我把窍门卖给你。”他说话的声音有气无力,整个人简直像是在洗衣机里忘了晒的湿衣服,疲惫感像水一样往下滴。
    “你还好吗?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我头疼,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过来,再坐几个小时飞机回去,我还有一堆数据要处理。”
    “你在读研究生还是博士?”
    “博士第三年。”
    “那确实很忙,第三年确实最辛苦。”
    “倒不一定,要是我延毕了,之后每一年都很苦。”他凉飕飕笑着,脸雪白一片唯独黑眼圈重,像是百合花瓣上用烟头烫出一个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