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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慰
    待几人到了严家小院外,便看到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堵在门口,旁边靠着个正在抹眼泪的瘦弱妇人,他们稍后些的地方还站了个二十来岁的青年,正红着眼眶张开双臂挡住了院门。
    三人都脸色蜡黄,瘦得赤脚伶仃,身上穿着补丁都快磨烂的破布衣服。
    他们对面站了两个拿着宽大木板的男人,看起来几人已经在门口僵持了有一阵子,破了洞的木板子早就被杵在地上,扶着它的那个男人看了看挡在对面的三个人,重重叹了口气。
    “老严啊,不是俺不地道,可这都五天了,俺真不知道你留着……干什么,俺也不和你吵了,俺这次就是带着侄子来一起帮你把她抬出去,咱把她埋了吧,啊?”
    堵着门口的汉子听了这话,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才四十多岁的男人头发已经白了一片,他抖着身子,双目赤红,似是极力忍着才没嚎哭出来。
    过了半晌,他才用烂成几条的袖子撸了把脸,对着说话的男人哽咽道:“李大哥,俺,俺只是想给二丫弄口棺材,二丫她这辈子都没享过福,俺就是想让她走的明明白白的,让她……让她下去了也能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住。”
    话音刚落,他再也忍不住,蹲到地上掩面痛哭。
    “都怪爹没本事,没法帮你报仇,爹连口棺材都买不起,是爹对不起丫头……”
    扶着木板的男人眼睛也红了,他长叹一声,说不出话来。
    参差木枝隔断出的院落里,茅草与黄泥筑成的土色墙壁上满是雨水冲刷出的裂缝,木板搭成的屋檐甚至被虫蛀出了大洞。
    季雨石在一旁沉默着,他们将半个青林镇转遍,没有发现比严家更穷的人家,也没有发现比严家更爱子女的父母。
    唐原从季雨石身边走了过去,他在几人畏惧又隐含期待的目光中弯下腰,两手拖在男人沾满泥土与泪水的袖摆上,轻轻将他从泥土中扶起,又从怀中掏出一方手帕递给他。
    男人颤颤巍巍地接了,唐原才一拱手严肃地道:“紫霞宗弟子,奉命来铲除魔修。”
    “您……您真的……”男人捧着上好蚕丝织出的帕子,一动都不敢动的僵在那,他听到唐原的话,顿时激动得话都说不清。
    还是那个一直张着手臂拦在门前的青年先反应过来,他红着眼拜倒在地,激动地道:“仙师大人真的可以为阿妹报仇吗?只要可以铲除魔修,严贺愿意做牛做马伺候仙师大人!”
    季雨石在一旁深受感触,这样的严家人与之前的王家真的是天壤之别,贫穷并不是阻挡亲情的理由。
    “我们受托而来,只愿魔修铲除后青林镇和乐太平,几位无需多礼。”
    唐原把他从地上扶了起来,叹道:“带我们去看看她吧。”
    严家人悲喜交加地把他们带到了侧屋,季雨石落后一些,客气地将要跟进院的李家叔侄请了回去,许诺明天定让严家将女儿下葬。
    等两人回去了,她才跟着进了侧屋。
    屋内腐臭之气更浓,季雨石面不改色地来到唐原身边,问道:“有什么发现吗?”
    白衣少年慢慢点了点头,仍仔细盯着土床上的尸体。
    女孩已经看不出生前的样貌,干瘪的皮映出肌肉的走向,一道道地勒在身体上,腿上和腹部已经轻微腐烂,阵阵恶臭从那里传出。
    季雨石细细看去,发现尸体的颈上竟有一道牙印咬痕,并不深,只有右侧犬齿位置的皮肤被咬破,想来魔修是直接咬破皮肤吸食的精血。
    她道:“右侧的犬齿……”
    季雨石抬起头向唐原看去,少年正好也向她看过来,两人同时点了点头。
    庄玉韵捂着嘴脸色青白的躲在一边,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哑谜,他只知道自己又恶心又怕,已经快吐出来了。
    三人在屋内待了一阵,便在严家人期待地目光中退了出来,季雨石沉吟着对严家人道:“多亏你们没有将她草草安葬,我们发现了很重要的线索,假以时日,定能将那魔修抓出来。”
    “多谢仙师!多谢仙师!等俺把二丫安葬,就在家里供奉贵人!”
    严父激动地连连对几人鞠躬,严母则在旁边低声哭泣起来。
    季雨石三人拦不住他,连忙快走几步出了小院。
    严旭稳重些,虽然也红着眼,但还是尽责地将三人送了出来,季雨石把他拦在院门口,轻轻在他耳边说了句话,就见青年猛地跪伏在地上,头深深埋在土路上,不肯起来。
    三人走出老远,庄玉韵回头一望,还能看到严旭跪在路边的身影,他好奇地问季雨石:“你刚才跟他说什么了,他为什么还不起来?”
    季雨石长叹一声:“只是留了些碎银在屋里,让他拿去帮妹妹妥善下葬罢了。”
    惨白的月光洒满小镇,回到陈府时府里已经一片黑暗,只有守夜的家丁战战兢兢地立在门边,看到季雨石三人后,客气地将他们请了进去。
    季雨石一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她已经对魔修的身份了如指掌,现在只需要等着两个徒弟什么时候能发现。
    这么想着,她抬手扯下艳红的发带,抬步向床边走去,如墨般的发丝倾泻而下,柔顺地披散在背后。
    简单的洗漱一番,季雨石刚和衣靠在雕花床上,就听到隔壁传来一阵声响,她侧耳细听一阵,忍不住轻轻摇头,无可奈何地笑了笑。
    原来是胆小鬼大徒弟不敢自己住,竟跑去和师弟挤一张床去了。
    真的是……烂泥糊不上墙。
    季雨石靠在床上想了想,白皙的手指伸出,对着房门屈指轻轻一点,便有一道微光从指尖飞出,扭曲的淡色结界在门外升起,将两个房间一起护在里面,她这才满意地点点头,闭目养神起来。
    夜色渐浓,魔修作乱的这段时间,连打更的守夜人也不敢外出工作了,青林镇安静得可怕。
    月光映下的惨淡光辉照射到陈府西侧,却似浓稠的黑雾般飘飘荡荡,越来越浓,越来越多,直至将厢房完全裹在其中。
    一道身影悄然潜到院子里,站在房门外的结界前凝视许久,终是没敢妄动结界。
    “就让你们多活几天!”
    身影发出细不可闻地声音,黑雾像携着怒气般消散在院子里。
    屋里闭目养神的女人勾起唇角:“还真是沉不住气呢。”
    第二日一早,季雨石收了结界便来到外面的小院里,边晒太阳边看她特意带过来的话本子。
    另一间房传来零碎的响声,窸窸窣窣的,没过多久,房门被从里面打开,白衫少年握着扇子走了出来,他看到晨光下的季雨石,微微怔了一瞬,笑意从唇边溢出,一个小梨涡出现在脸颊上:“早安,师尊。”
    唐原一身白衣,握扇含笑的样子已经有几分成熟男人温雅的风采,季雨石最喜欢的类型就是温文尔雅的公子哥,她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把少年看得耳根红红。
    季雨石这才收了垂涎的目光,眯起凤眼笑眯眯地道:“早啊,我们汤圆越来越帅气了呢。”
    一颗乱毛脑袋从少年身后探出头,庄玉韵揉着眼睛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哈……早,早啊。”
    季雨石调侃完二徒弟,看着睡眼惺忪地大徒弟,一抬手拉过垂在身侧的桃枝,从上面捻起一片花瓣,轻轻一掷。
    “pia”
    桃花带着簌簌风声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拍在了庄玉韵白嫩的额头上,印上个浅浅的红印。
    “哎呦!”庄玉韵一下被拍清醒了。
    季雨石面带笑意地看着抱头装可怜的大徒弟道:“快去洗漱,等下去前院用过早餐,还要去镇上收集线索。”
    “好嘛,直接说不就好啦,总是动手动脚的……”
    等他磨蹭着收拾完,三人赶到膳厅的时候,陈老爷没有出现,厅里只有穿着一身绿衣的陈宁坐在桌前,正一边搅着面前的那碗清粥一边毫无形象地打哈欠。
    唐原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脸,季雨石也看了正大张着嘴打哈欠的陈宁两眼,忍不住侧首看向唐原。
    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点了点头。
    陈宁听到声响,一低头就看到站在门口看着他的师徒三人,他的脸色蓦的沉下去,一把将手里的调羹狠狠摔在地上,瓷片碎了一地。
    一旁侍立的小厮是个十三四岁的男孩,他慌忙地蹲下身子去捡碎片,却被陈宁一脚狠狠踢倒在地上,“滚一边去,没眼力的东西。”
    他骂着小厮,阴冷的眼睛却紧紧盯着季雨石三人。
    “真是晦气!”
    陈宁站起身,好似有多大的仇恨般恨恨地又扫了三人几眼,冷哼一声大步从他们身边走过,径自出了府门。
    只留下厅里跪在地上的半大男孩捂着肚子,大气不敢出,疼出了一头冷汗。
    “神经病吗这是!”
    庄玉韵气坏了,这人简直不正常,一大早上就发疯,还虐待儿童。
    季雨石却很清楚陈宁为什么发脾气,她上前去蹲在痛得脸色发白的男孩身边,左手虚虚按在他腹部,浩瀚的灵气在他身体里游转两圈,男孩便觉得自己好了许多,浑身都轻盈了许多,他站起身,忍不住蹦了两下。
    “谢谢仙师大人!”
    男孩好奇地揉着自己一点都不痛了的肚子,要不是顾及几人在场,他都想把衣服扯起来仔细看看。
    季雨石揉揉他的脑袋,温柔地笑笑,没有说话。
    唐原走到桌旁,不经意似的问道:“你们二少爷一直都是这样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