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时,香梅见门口有人影晃动,出门查探,很快就转身道:“太太,茯苓姑娘来了。”
茯苓是老太太跟前的大丫鬟,家里的正牌主子,都要给几分薄面的。周氏听茯苓来了,道:“这里乱着呢,先问问她是什么事,若是老太太叫我,就说我一会过去。”
香梅出去,很快又回来:“不是老太太的事,茯苓说……是董姑娘的事。”
周氏和董姨妈齐齐惊诧,只有寄眉偷瞄了眼门外,心道丈夫真如计划一般,安排的周全。
“叫茯苓进来!”周氏坐回椅子上,喝了口茶,面无表情的瞅了眼妹妹,坐正身子等着茯苓进来。董姨妈没心思坐了,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最后气没地方出,扇了秋兰一巴掌:“你是哑巴了,你没做过的事,人家诬陷你,你怎么不知道说句辩解的话,任由别人诬陷咱们。”
秋兰觉得委屈,捂着脸默默的掉泪:“奴婢没做过,奴婢没做过。”
这时茯苓进来,顿觉气氛不对,先给‘太太’‘大少奶奶’和‘董夫人’问了安。
周氏道:“你来有什么事,香梅说是关于董姑娘的,董姑娘怎么了?”
茯苓小心翼翼的看了眼董姨妈:“太太……这……不太方便说。”
周氏道:“是忌惮某些人在场吗?不用怕,只管说你的,有话就要明说。”
茯苓迟疑了片刻,欲言又止:“我没想到董夫人也在……那个……”看了眼寄眉:“但大少奶奶的安危更要紧……”
周氏忙催促道:“快点说罢!大少奶奶有什么危险?”
“董姑娘的脚不是崴伤了么,老太太一直记得这事。前几天老太太从大夫那讨了上好的活血药膏,叫我给董姑娘送过去,我在那儿,听到了点不好的事。”茯苓
道:“董姑娘说什么丸不丸的,还说姓陆的吃了,孩子没了,看她还有什么资格拦着别人进门……我寻思,这家里有身孕的人,必然是大少奶奶了……我思来想去,
还是决定告诉您。”
周氏拍案而起:“有这事?!”上下牙关发颤,哆哆嗦嗦的朝董姨妈道:“你听听,你自己听听,你不是说你是冤枉的么,你现在还有什么话说?”
茯苓道:“太太,您已经知道了?!”
董姨妈大声道:“华珠绝没说过这样的话!茯苓,我敬你是老太太的人,别人瞎胡闹,你可别掺和!我现在就把华珠叫来,当面对质,她若是没说过,你也甭想脱掉干系。”
寄眉幽幽的道:“华珠妹妹不是失忆了么,如何对质?”
董姨妈忽然感到绝望,方才就有口说不清了,这时连茯苓也诬陷她们,真真没法翻身了。但她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失败了,却不能失态。她冷笑着环顾了屋内
一圈:“行啊你们,厉害,厉害。我认输了,让华珠塞给浪荡成性的萧砚泽,我原本也不乐意。更别提跟你们这群虎狼为伍了,现在就这般整治我们,华珠进了门,
还不被你们吃了,这地方,我们不稀罕,留我们都不住了,我们这就走!”说完,急急出了门。
周氏哪能放过她,追上去骂道:“什么叫我们欺负你?你算计我未出世的孙子,我没找你拼命,你倒装起可怜了。”
两人吵着出了门,董姨妈躲避着不说话,占了理的周氏则一路追着谩骂出气。
寄眉听着说话声越来越远,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赢了。
☆、第六十六章
萧砚泽晚上回来时,‘战争’已尘埃落定。他作为一个‘完全不知情’的人,听说董姨妈和表妹要走了,急急来到上房向母亲询问情况。
他掩饰的很好,眉头微蹙,嘴角紧绷,把内心的喜悦深深埋藏着。他到时,母亲正卧在榻上,旁边的小丫鬟在给她轻轻捶腿。砚泽低声唤道:“娘,我回来了。”
周氏睁开一只眼,让那小丫鬟停了手,自个动了动引枕,撑着坐了起来:“唉,你可回来了。你董姨妈和表妹要走了,明天一早就上路,你差两个人送她们一程。”
砚泽装作惊讶的道:“啊?她们要去哪里?是华珠上京城治病吗?”
“不,是去你大舅舅那儿,我不留她们住了。可气死我了,要不是我身子骨还硬实,这次非得叫她们气的两眼一黑,归天不可。”周氏哼笑道:“你大舅那里不比这里,你那几个大表哥娶妻的娶妻,纳妾的纳妾,岁数也都不和华珠般配,看她们娘家还能使什么样的花招。”
砚泽眨眨眼:“娘,您慢些说,我有点闹不明白了。华珠不是不记事了么,我怕她找我担责,一大早就躲出去了,怎么她现在却要走了,不想嫁给我做平妻了吗?她的失忆症好了?”
“失忆个屁!”华珠这招是她们一起想出来的,为的是逼砚泽就范。如今周氏不想留她们,这招自然不管用了,于是董华珠自然就恢复了记忆。周氏提起华珠,还是一肚子的恨意:“我当初容留她们,可不是要她们害我孙子的。你还不知道呢吧,你表哥给你媳妇下药,想把她孩子弄掉。茯苓亲耳听到的!”
砚泽一听,一副‘怒火冲天’的样子:“真是她们干的,我饶不了她们,这就去找她们算账!”
周氏忙扯住儿子:“你先站住,我让大夫看过了,寄眉没事。我下午已经训斥过你姨妈和表妹了,闹也闹过了,骂也骂过了。她们答应赔些银子给寄眉治病,这事就这样暂且罢休吧。你再去找她们算账,怕惊动了你爹和老爷子,到时候,于我没好处。”
砚泽原本也没打算真去找姨妈,就势安静下来:“既然您这样说了,我就不过去了。但这口恶气,我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我昨天去骂华珠,说她是害了寄眉,她居然还有脸撞墙?!啊!会不会撞墙失忆这茬也是装的?”
周氏摆手叹道:“这都不重要了,我现在只求她们赶快走。唉,原本好心招她们进来,寻思再给你讨个平妻,一举两得的好事,结果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幸亏寄眉没事,要不然我可怎么向家里人交代。”
“……”砚泽默认母亲的过错。
“唉,我给了那婆子两个小金条,叫她将嘴巴看牢,茯苓那边,也答应不往外说。希望能瞒得住吧。”周氏揉了揉太阳穴:“当初看她们可怜,却是引狼入室。也怪我轻信了她的眼泪,你姨妈平日就爱占便宜,为了自己,一针一线都要算计的。做出为了自己女儿害别人家子孙的事,倒也是不奇怪……”
“……”
周氏见儿子一直憋着不吭气,皱眉道:“你怎么不说话?”
“我想说的,您自个全说了。”砚泽安慰道:“事情已经过去了,寄眉也没大碍。您就别自责了,我明天派人把姨妈和表妹送走。马上就要过年了,一摊子事还要您拿主意呢,您可千万不要病了。”
周氏幽幽一叹:“现在只能这样想了。幸亏发现的早,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还是你爹说得对……”但一想到自己丈夫这会在卫姨娘那边呢,脸色又难看起来:“罢了,罢了,你回去吧,此事以后谁都不许再提。”
砚泽便离开上房,往自己院子回了。一进门,他就高声道:“寄眉——寄眉——”撩帘子进屋,见妻子正和金翠在炕上做针线,走过去,把她手里的东西夺下来:“你还有心思做这个?”
金翠把针线一捧,面无表情的下地走人了。
屋内没外人了,砚泽一把抱住妻子,亲昵的吻她的脖子。寄眉被他一身寒气弄的凉冰冰的不舒服,笑着推开他:“别这样,去烤烤火再过来。”
砚泽正高兴,哪里肯听,抱住她不放,笑道:“我刚才去见母亲了,她说华珠她们明天就走。哈哈,终于走人了,母亲遮遮掩掩的,好些话没说清楚。你一直在吧?快给我说说其中细节。”
她便一五一十的把今天发生的事说了。然后道:“大体都是按咱们计划行事的,不过我挺奇怪的,你打哪招来的婆子?够厉害的,又能哭又能闹的。”
“是天冬找来的,是他娘舅的熟人。”砚泽道:“据说年轻的时候就是个小泼妇,如今老了,成了老泼妇,能耐更大了。”
她挑挑眉,孙婆婆的来历先不问了。她最关心的是老太太身边的茯苓为什么会帮他们。昨天只计划找个府里名声好的大丫鬟说这事,万万没想到,丈夫能把茯苓搬来了。
“……你怎么劝的茯苓?她出现,连我都吓了一跳。”
他摸着她的脸颊,笑眯眯的道:“我当然许诺她好处了。”
“别卖关子,快点告诉我吧。”寄眉笑着猜道:“肯定不是银子那么简单。”
“我许诺她,以后能做个妾室。”
“……”寄眉笑容敛起:“你别逗我了,一点不好玩。”
砚泽见她似是生气了,赶紧搂紧她哄道:“不好玩,那就不玩了。不是给我做妾,是给九叔。老太太早晚有西去的那天,茯苓也在为自己以后打算。我觉得她中意九叔,就答应她,等老太太走了,她若是不想出去嫁人,就分到九叔身边,叫她伺候九叔去。结果被我猜中了,她确实挺想到九叔身边做事的。”
她佯作生气:“那你刚才干嘛说的模棱两可,我还以为你要收了茯苓。茯苓跟金翠关系不好,我怕她进门,难为金翠。”
砚泽眯起眼睛,笑嘻嘻的道:“真是为金翠打算?别说的好听了,其实是你自己吃醋吧。”
“一个丫头,我吃哪门子的醋。”她扭身不看他。砚泽扳过她的肩膀,老实的把人搂进怀中,躺在炕上,感慨道:“一切顺利,今晚上能睡个好觉了。在外面勾心斗角,本就够累的了,家里若在有乱七八糟的人算计咱们,可真叫人没法活了。现在她们走了,终于能消停的过个年了。”
寄眉伏在他胸口,问道:“华珠从咱们这里出去,要去哪里?”
“据说要去大舅那里。”他吻了下她柔软的唇:“其实她一早就该去那边,叫大舅说门正经亲事给她。只希望她们这次去了,再别回来了,阿弥陀佛,佛祖保佑,别叫董家母女再踏进粟城。”
她点了他鼻尖笑道:“你平日不信佛,这时候求佛祖,佛祖才不会理你。”
“谁说的?!”他一本正经的道:“我禁欲数日,早就成佛门弟子了。”
寄眉扑哧一笑:“瞎说。”
他抓住她的手:“啧,不信是不是?!我现在真真清心寡欲了,你摸摸看。”寄眉才不信他这套,摸到他腿间,就白了他一眼,撅撅嘴:“好色之徒也装圣人。”砚泽双手合十的道:“佛祖恕罪,我修为还是不够,我娘子有一摸我,我就受不了,要破色戒了。”
“哼!明明是你叫我摸的。”寄眉你佯作生气的哼道:“给我设圈套算计我。”
砚泽离‘圣人’有十万八千里远,此时房内就夫妻两人,就缠着她道:“我今天做了这么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就是养头黄牛,今日多耕了田,你也得犒赏犒赏不是?”
她抿嘴憋住笑,忸怩了一会,才抬眸道:“我又没说不理你。”
其实妻子为他吹箫,砚泽心中有那么点过意不起,不过这种心情只会出现在事情结束后,在妻子服侍他的时候,万万没有过中途叫停的想法。事毕后,他摸着她的脸蛋,心疼的道:“难为你了。”
“咱们是夫妻,有什么难为不难为的。”之前丈夫为她‘勤奋耕耘’,如今她不方便,为他做这些,就当回馈了,况且她如今看他比以前顺眼多了。
砚泽想起方才进屋的情景,叮嘱道:“你眼睛才好,就别做累眼睛的针线了,不有那么多针娘呢么,何劳你亲自动手。等哪日母亲和婶子们来了,你再拿起针线做做样子。”
“我知道。但我是给咱们的孩子做的,一份做娘的心意。”寄眉对他笑:“砚泽,有件事咱们给忘了,你猜是什么?”
“……”他不记得了:“你提醒我一二。”
“你答应给我父母找的养子……”
“啊!”他一拍脑门:“瞧我,忙的把这事给忘了。没准那家人已经生了,我明天派人去看看,若是男孩,你父母同意养,就直接送过去。说真的,现在我一看别人家的婴儿就害怕,就怕硬赖到我身上。”
“……”她笑:“最近一段日子,你变了不少,全家上下有目共睹。我相信大家会慢慢发现你和以前不同,以后就算真有人赖你,大家也不会相信了。”
他听出弦外之意,故意道:“你的意思是,我还有救?”
她颔首:“嗯。”
他笑了笑,在她额头吻了下:“别人怎么看我都不要紧,只要你相信我……”沉默半晌,忽然道:“我这人,还真挺有福气的。”
寄眉还是头一次听人自己感慨有福气的,心想,是指艳福么。这时就听他又补充道:“……能娶到你。”她微微一笑,安心的伏在他胸口。
—
第二天,砚泽怕董姨妈反悔。天没亮就吩咐下人套马备车,天一亮就叫丫鬟婆子小厮去帮姨妈搬东西,连给大舅的书信也及时派人发了出去。
董姨妈见萧砚泽这般殷勤,愈发觉得心寒,扶着女儿,冷冷的看他。这时华珠被冷风一吹,止不住咳了一声,哀哀的对砚泽道:“表哥……我们走了。”
董姨妈掐了她一把,心里暗骂,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装什么可怜?!下巴一昂,冷声道:“砚泽啊,姨妈要叮嘱你几句话,你可得记得。那你媳妇惯会做好人,讨巧卖乖,你可小心点,别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他眼珠一转,笑道:“哪怕是真的,我也愿意。”说着,做了个请的动作,叫董姨妈和表妹出院子。
周氏昨日跟妹妹大闹一场,今日没有出面相送。倒是一直鲜少露面的砚臣,早早侯在大门口,跟哥哥一起送姨妈上路。
砚臣身子骨羸弱,就在要跟姨妈打招呼的时候,竟剧烈咳了几咳,拿开捂住嘴的手帕,上面赫然一块殷红。
董姨妈最后那点希望也破灭了。原本她还犹豫要不要再舍下脸搏一搏,让女儿嫁给庶出的砚臣。如今看来,砚臣是个快归西的,女儿做填房续弦也好过做寡妇。
她拉着女儿,毫不犹豫的上了车。砚泽吩咐了管事的一路照顾好董姨妈,待车马发了,与砚臣转身回到门内。
砚臣讨厌帕子上的血腥味,才进院就把帕子递给了丹儿叫她扔了。
砚泽瞅了眼弟弟,笑道:“你装得还挺像的。”
早上哥哥找到他说,让他在董姨妈面前假作咳血,他大概能猜到这样做的用意。觉得哥哥草木皆兵了,董姨妈哪里会看上他这个庶子:“至于这样么……”
“多做点防备,总没错。彻底断了她们对萧家的念想,连你的主意也别打。”砚泽半开玩笑的道:“别告诉我,你想娶董华珠。”
砚臣摇头。
砚泽把着弟弟的胳膊道:“你放心,有我在,我肯定给你讨个好妻子。”
不说还好,一说砚臣心里反倒没底了。哥哥挑女人的眼光一直不怎么好,婳儿春柔等等,都是长得漂亮的,但性子飞扬跋扈的。嫂子陆寄眉进门,和他本人没多大关系,那都是长辈们定下的。
砚臣道:“……呃……还是不用您费心了。”
砚泽咂咂嘴,尴尬的笑道:“我就说说,我哪能插的上手。我的意思是,不管定下哪家的小姐,叫你嫂子跟在爹娘身旁,也给你把把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