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佳挡住张光祖的眼睛,以免白色喷雾毁伤他的视力,她摁下压力罐的释放钮,对准张光祖的鼻孔连喷两下。
30秒钟之后,张光祖缓缓睁开眼睛,慢慢直起上身。他像是沉浸在一个好梦之中迟迟不愿醒来,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邓佳,眼睛好不容易聚焦之后,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很显然,此刻,他完全搞不清自己置身于怎样的空间和时间。
邓佳本以为他会问:“你是谁?怎么回事?”
没想到,张光祖呻吟着,竟然撑着桌沿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在屋子里乱走。邓佳连忙搀住他。张光祖使劲摇了摇脑袋,他说:“我已经死了吗?”
邓佳凑近他的耳朵,笑吟吟地说:“张老板,您没有死,您只是睡了一觉。”
出人意料地,张光祖问:“你为什么不穿护士服?”
邓佳楞了一下,突然明白,张光祖应该是陷入到了一个制服诱惑的春梦之中,毕竟,张光祖特别好色。隔壁的侦察员发现;这一个多月,“宅男”张光祖把大量的时间消耗于浏览各种色*情网站,有时甚至一天之内,连续手*淫数次。
当然,也可以把张光祖好色到变态的举动理解为焦虑所致。性,历来是缓解焦虑的最有效方式。
邓佳依然笑吟吟地说:“一会儿就穿……张总,我们该走啦!”
张光祖楞了好几秒钟,他张口结舌,末了自言自语一般:“没错,是该回去了。”
看起来,在他一片混沌的脑海中,他不知道这里正是自己的藏身之地,而是以为自己身陷某个色*情场所。
邓佳不失时机地搀住张光祖的一条胳膊,让他的整个身体软绵棉地靠在自己身上,拉开房门,迈步走出。
张光祖机械地配合着邓佳的脚步。邓佳的“恨天高”以及张光祖沉重的脚步声,不可避免地再次让好事的邻里打开了房门。
张光祖竟然嘻笑着跟邻里打招呼:“hello……hello……”
这导致的直接结果是,第二天晚上,他的清迈朋友因为没有接到张光祖“报平安”的电话,打这间公寓房的座机电话亦无人接听,他的清迈朋友心急火燎地赶过来,发现张光祖离奇消失,向邻居打问时,邻居们纷纷露出一丝暧昧的微笑:“你的老朋友,跟一个……哈哈……哈哈……那种女人……走啦!”
考虑到张光祖好色成癖,他的清迈朋友也只能摇摇头作罢,只能等待张光祖主动跟他联系,因为张光祖在清迈根本就不用手机。几天之后,“蝈蝈”他们的清迈华人朋友会找到张光祖朋友的研究所,“建议”他一起散个步,顺便告诉他:“您的朋友张先生,因为造‘冰’,与当地的华人社团之间有些纠葛,您就不用再管他了,再说,您也管不了。”
那天晚上,张光祖在邓佳的搀扶下,跟邻居们“hello”着,拖着脚步,走下楼梯,离开廉价公寓的门洞,站在街边。邓佳招手,很快就有一辆出租车驶来,邓佳把张光祖推进出租车,随后自己也钻进去,出租车的转弯灯闪烁了三次,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果然,段向北很快就打探到:一个身着粉红色超短裙的美女,搀扶着张先生钻进一辆出租车之后,消失了。
段向北花了大钱,甚至拿到了粉红女郎搀扶张光祖钻进出租车,以及出租车驾驶员的照片。
段向北禁不住莞尔一笑,因为他从照片上认出,搀扶张光祖的那位粉红女郎,正是“蝈蝈”开法拉利的女朋友;更重要的是,他认出了那个出租车司机,不是别人,正是“老彭”!
段向北得意洋洋地指着照片上隐约可见的司机,对他的父亲段蒙生说:“这不是我们的小彭吗?”
段蒙生“嗯”了一声,他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因为他刚刚获知一个非常重要的消息:跟他斗了一辈子的省公安厅副厅长,李志诚,竟然已经病死了!
段蒙生简直不敢相信这个消息,他已经派出力量去打探这个消息的真实性。
这时候,与“蝈蝈”和他“开法拉利的女朋友”是不是已经成功色诱并“哄”出张光祖相比,段蒙生更关心李志诚是不是真的已经死了?
提及父亲的病逝,“蝈蝈”的讲述停了下来,像是遥对天空,表达对父亲的无尽哀思。
午后,金银花香,让人昏昏欲睡,我却两眼炯炯发光,宛若兴奋的小猫。
两分钟后,我追问道:“那个出租车司机真的是你?”
“蝈蝈”缓缓摇头,摇头。他沉吟着说:“刚才已经告诉你了,我在张光祖隔壁的房间里,我怎么可能穿过走廊,下楼梯,在街上跑上几十米,坐进一辆出租车,再把出租车开过来?”
“那么,出租车驾驶员是谁?为什么段向北会把他当成你?”我克制不住自己的好奇。
“心魔!”“蝈蝈”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我做出匪夷所思的表情。
“你听过‘境由心生’这四个字吗?”“蝈蝈”问我。
我赶紧点头:“听过呀!佛家常说……”
“蝈蝈”打断我:“我要说的,跟佛家、佛学和佛教都没有关系。抛开这四个字背后的宗教和哲学意味,这四个字说出的是一个常识。绝大多数事情,都是由观察者本身去讲‘故事’,比如,邻里们看到张光祖靠在一个衣衫不整的年轻女子身上,恍恍惚惚地离开公寓,就会说,张先生喝多了,他跟一个妓 女出去啦……再比如,我们安排的那位出租车驾驶员,刚好体型、外貌,特别是发型,小平头,都跟我很相似,段向北拿着手里那张模模糊糊的照片,就会一口咬定那个出租车司机就是我……甚至过后,我在电话里,亲口告诉他,那个出租车司机不是我,他也不信,反而说,老彭你跟我留这一手,有意思吗?有意义吗?”
在“蝈蝈”的讲述中,我意识到,段向北开始情不自禁地模仿“蝈蝈”说话的语气,难道,这就是坐在我对面的轮椅上,虚弱到一阵风就可以把他吹上蓝天,与白云为伴的这个男人,从血脉和骨髓深处散发出来的魅力吗?
我很想说出“先入为主”、“主观主义”、“脑补”……这样一些成语或教条或流行的词汇,但是我什么也没说。因为我知道,在“蝈蝈”随时都有可能失去生命的真实体验面前,一切成语、教条和流行词都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让我在午后的金银花香中,静待“蝈蝈”从容回忆。
“蝈蝈”不得不佩服公安部高层的协调能力,上级竟然通过清迈的华人社团,包租了一架私人飞机,而且提前办好了泰缅之间的所有通关手续。
我亲爱的“蝈蝈”、邓佳、“蝈蝈”的搭档,那位在腊戌机场接收他的情报,又与他上了同一个飞往清迈的航班,而且“碰巧”坐在“蝈蝈”身边的中年男人——“蝈蝈”始终没有向我透露他的真实身份,我猜,应该是来自公安禁毒系统、长期潜伏境外的另一位秘密侦察员——他们押送着时而昏沉、时而清醒的张光祖,登上了那架私人飞机。
张光祖再次醒来时,已经是一天之后,位于缅甸腊戌的一处山庄了。
“蝈蝈”径直走到张光祖面前,操着一口蹩脚的云南边地普通话,一口气对张光祖说了好长一段话:
“张总,你知道是谁绑架了你吗?是泰国清迈的一个造冰团伙。你不要反驳我,全世界人民都知道,造冰,你是全球第一,没有第二。清迈的造冰团伙盯你很久了,你这个人呢,就是好色,叫了应召女郎,你知道吧?应召女郎是他们的人,一进你的房间就给你下了迷药,然后把你绑走了。坐飞机还记得吧?想起来了吧,是我,带人把你从出租车上抢下来,我们还开枪了,为了保护你,我们死了一个兄弟,这些你都记得吧?你不会忘记吧?是我们把你带到机场,上了飞机,你睡了一觉,就到了这里。你一定想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我又是什么人?对,你不知道这个地方,你不认识我。好吧,我告诉你,这里是缅甸腊戌。腊戌,你应该听说过吧?你一定想知道我是谁?好吧,我告诉你,江湖上叫我彭哥,段向北,段大公子,你的老朋友,叫我老彭。对啦!我是段向北的人。好啦,您自己好好想想吧,张总,全世界都知道,你是我们这个时代最聪明的人!”
“蝈蝈”反锁了房门。
这是经上级批准的计划——这么大的信息量,让头脑依然昏沉的张光祖打破脑袋想去吧!
张光祖下床,接了一杯水喝,他发现床头柜上有香烟,有打火机,他点上一根烟,坐下来慢慢抽。他看到床头柜上竟然有一台ipad,而且一眼认出那台ipad就是自己在清迈时使用的,wifi+cellular的ipad,只要有手机信号就能够上网。他终于未能抗拒住那台ipad的诱惑,将ipad捧在手中,开始上网。
透过摄像头,“蝈蝈”和他的同事们确认了两件事:
第一,张光祖发现,他真的置身于缅甸的腊戌;
第二,他的广东大老板,因制毒、贩毒……数罪并罚,被广州市中级人民法院,一审判处死刑,大老板不服判决,提起上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