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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节
    日连那的表情瞬间变得狰狞。
    薛远早就瞧见了日连那,他勾出一抹战意嗜血的笑,高声:“放箭!”
    弓箭手的动作整齐划一,干净利落。他们用着工程部制作出来的新的弩弓,对契丹人发动了箭雨一样的攻击。
    密集的千万支弓箭从空中急转直下,巨大的床弩箭孔对准着表情骤变的敌人,在他们惊恐和不敢置信的表情当中释放了这个威力凶猛的武器。
    可悲的是,契丹人走进了大恒士兵的射程之内,但大恒士兵还远在契丹弓箭手的射程之外。
    他们只能承受,无法回击。
    千万支凶猛袭来的弓箭击中了契丹人的身体和马匹,马匹被箭雨惊动,慌乱四处逃跑,不时有人被奔跑的马匹摔下了马,再被乱蹄踏死。这些许久未曾吃饱的马匹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这时一被受惊,一匹的暴动便带动了更多马匹的暴动,在箭雨和马匹暴动之间,契丹已经死伤无数。
    多么可笑啊。
    日连那表情扭曲到有几分惊恐。
    在契丹人还没靠近大恒士兵之前,日连那的族人就已经有溃败之势了。他大吼:“盾军!盾军顶上!往前逼近反击射箭!”
    副将困难地抵御着漫天的箭雨,脚下无法往前一步,他恐慌道:“首领,走不了!”
    平时的箭雨都是一阵一阵,中间有个可以反击的时间。但这次大恒的弓箭手却不知怎么回事,难道是层层的弓箭手前后交替,才使得箭雨分毫不减,让他们寸步难行吗?
    那总该有个结束的时间吧!
    前方被弓箭射死的契丹人和马匹的尸体挡住了剩下部族的前进,打死日连那都想不到这箭雨的攻势怎么会如此猛烈,他身边的亲卫甚至为了保护他也死了十数人,日连那咬咬牙,死亡和被大恒打败的羞耻来回拉扯,他脸上横肉颤抖,终于,“撤!”
    看着契丹人狼狈逃走的背影,看着满地被箭雨射死的尸体和马匹,大恒的士兵停下了射箭,忡愣片刻之后响起震天欢呼!
    而在这种欢呼之声逃走的契丹人,驾马的速度更快,他们挡住脸,只觉得万分的丢人和耻辱。
    敌方死伤惨重,我军无伤亡一人,大胜!
    那是契丹,是劫掠边关数次残忍凶悍的契丹啊,他们被打得落荒而逃了!
    原来契丹竟然是这么弱的吗?
    第90章
    契丹人被以往的胜利冲昏了头脑,大恒二十多年的退让壮大了他们的野心和胆量。在高傲轻敌之下,这一败就败得一塌糊涂。
    这场胜利带给士兵的感觉无法言喻,他们如同做梦一样的被薛远带回了军营与薛老将军汇合。
    薛老将军的脸上也是喜气洋洋,他们同样收获了一场大胜。薛将军已经很少打过这么酣畅淋漓的胜仗了,他来到边疆的前两个月,因为蝗灾和灾民事宜,打的也只是防守反击战,根本没有这般的畅快。
    这场胜利给边关带来的变化显而易见,大恒威力十足的武器让契丹人狼狈脱逃的一幕被许多人深深记在脑海里。
    士气汹涌,出击之前的害怕和担忧转为了高亢的的战意,多少士兵恨不得仰天叫上一声,把以前的窝囊和屈辱给一口气嚎出来!
    胜利的喜悦犹如燎原的火苗,无需多久,百姓们就知晓了边关士兵大胜的消息。
    他们走出房屋,放下手中的石头和砖木,看着那些个士兵兴高采烈地从他们面前的路上一路高歌地回了营。
    北疆的百姓们很少会见到士兵们的这个样子。
    在边关,百姓与士兵们的关系并不友好,北疆的民众对驻守当地的士兵又怕又恨,恨其没有作为,恨其明明有兵却保护不了他们。他们在暗中骂士兵们是窝囊废,是孬种,是和游牧人同伙的罪人。
    军民关系紧张,百姓甚至会对士兵们举起防身武器。但这会儿,他们才恍惚,原来大恒的士兵并不是窝囊废。
    他们也能打敌人,原来也能获得胜利。
    蝗灾跟前,游牧来犯跟前,也只有朝廷的军队能给予其重击。
    朝廷都不窝囊了,他们的军队敢打回去了,原来在敢打回去之后就能这么轻易的胜利,就能这么轻易地将那群游牧打得落花流水。
    突然之间,北疆百姓们觉得,驻守在北疆的这些士兵开始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
    边关的事宜按部就班,十万只鸭子军队也踏进了蝗灾肆虐的范围。
    它们一到这里,就不必再需要人去提供口粮了,而是就地啄着已经进入若虫期的蝗虫,一嘴一个,一天赶往北疆的路上,十万只鸭军就能解决两百万只的蝗虫,各个吃得老香,养得肚饱溜圆。
    这些蝗虫连卵还没产出来便被鸭子给吃了,正好省了除卵的事情。
    京城之中,顾元白也在时时关注着边关事宜。
    京城中的天气也开始转冷了,寒风萧瑟。在其他人至多只加了件袍子的情况下,顾元白已经披上厚厚的大氅了。
    精神很高亢,但身体跟不上。他只要多看一会儿奏折,手指便会被冷得僵硬。太医常伴身侧,姜女医也被安置在圣上身边诊治。
    姜女医虽然不知如何诊治先天不良之症,但她知晓家中祖父在冬日是怎么照顾小叔的,她也跟着有样学样,将这些方法一个个用在了顾元白的身上。
    无论是按压穴道还是药浴,姜女医的办法能让顾元白的身体暖上一段时间。但这样的暖意逝去的太快,同太医院的方法也殊途同归,见效甚微。
    而手炉和殿中的暖炉,给顾元白带来的也只是虚假的暖意。
    手碰上便热一瞬,离开又顷刻冷去。偶然夜半醒来,在冰冷和体弱的折磨之中,顾元白想到了热乎乎的薛远。
    他闭上眼睛躺在床上,盖着冰冷冷的被子,想着薛远身上的那股让他无比惬意的热意。
    第二天晚上就寝的时候,侍卫们正要退下,圣上就哑声道:“张绪。”
    侍卫长疑惑,上前一步道:“臣在。”
    “去床上,给朕暖一暖床。”顾元白言简意赅。
    侍卫长一愣,脸上瞬间就红了。他脊背绷起,握着拳头默不作声地脱掉外衣和靴子,爬上了床。
    姜女医带着配好的药浴走进来时,就瞧见了这一幕。她面不改色,沉稳走到圣上面前,缓声道:“圣上,到了按压穴道的时间了。”
    顾元白看了她一眼,劝道:“让其他人来就好。”
    姜女医摇摇头:“民女亲自来更好。”
    这药浴是泡脚的,按压的穴道也在脚步和小腿之上,姜女医独有一种手法,家传祖籍,也确实不好让她强传他人。
    水声淅沥,床上的侍卫长躺尸一般的笔直,脸上的红意都可以烫熟一个鸡蛋了。热气很快便暖了整个龙床,厚厚的明黄被子一捂,更是热得侍卫长浑身都冒着汗。
    等药浴结束,顾元白就上了床铺。侍卫长浑身紧绷,乖乖地躺在一旁当个人形暖炉,听着顾元白与田福生的对话。
    床铺很暖,圣上的眉目舒展,和田福生说完了棉衣事宜之后,确定可以在十一月初将棉衣装车启行,顾元白才停住了话头。
    “也就几天的功夫了,”田福生道,“边疆也来了信,照薛将军所言,蝗灾已有好转迹象。”
    前两日北疆的信就送到了顾元白的桌子上。薛老将军的奏折就一封,其余的都是薛远在路上便往回寄过来的信,顾元白到了如今,也就把薛老将军的信给看了一遍。
    圣上点头后,田福生带人退下。内殿之中没了人,顾元白躺下,但没一会儿又开始觉得难受。
    侍卫长在一旁动也不敢动一下,热意从一边传来,另一边冷得跟冰块一样。两人之间的缝隙还可以再躺下一个人,风钻了进来,比没人暖床还要冷。这冷还冷得很奇怪,骨头缝里钻进来的一样,冷热交替之间,还不如没有热呢,更难受了。
    圣上闭着眼,“下去吧。”
    侍卫长轻手轻脚地下去,片刻之后,门咯吱一声响起,又被关上了。
    *
    几日之后,棉衣装车完毕,即便发车前往北疆。
    顾元白在启程之前特意去看了一番棉衣,随机检查了其中几件,确实都已达到了他想要的要求。
    “百姓的工钱可有结清?”
    孔奕林随侍在侧,“回圣上,分毫不漏。”
    “很好,”顾元白点了点头,笑了,“朕会带头穿上棉衣,这等好物,天下人都值得去用。”
    孔奕林笑展颜一笑,“今年的白棉花已经用光了,但臣相信有圣上为表率,明年种植白棉花的人只会越加多了起来。”
    “越多越好,”顾元白叹了口气,“只可惜今年的冬天,我大恒的百姓却用不上这个好东西了。”
    一行人从装满了棉衣的车旁一一走过,回程的时候,圣上让人在闹市之外停下,带着孔奕林在街市之中随意走走,看看民生。
    路边酒馆上,西夏皇子李昂顺一边听着属下汇报的有关褚卫的事情,一边往下随意一瞥,就瞥到了大恒的皇帝。
    大恒的皇帝穿着一身修长玄衣,外头披着深色的大氅,他的脸色泛着白气,如此时节穿得这么厚重,不觉怪异,只显卓绝。
    李昂顺拿着筷子的手顿住,追着皇帝的身影去看。
    大恒之主哪里是想见就能见到的,李昂顺在大恒待了一个半月的时间,也就在万寿节当日的宫宴上见到了顾元白一面。没想到缘分来得如此之巧,机缘巧合之下就又见到这位了。
    下属还在说着话:“褚卫公子昨日下值之后,就与友人一起在酒楼之中用了顿饭。待半个时辰之后,褚卫公子从酒楼中走出,就回褚府了。”
    李昂顺口中问:“友人,是男是女的友人?”
    眼中还在看着下面。
    “……”下属,“自然是男人。”
    李昂顺明显在出着神,他夹起一口菜放在了嘴里,“褚卫的那个友人相貌如何?与他是否亲密?”
    下属叹了口气,“七皇子,您已经让我们盯了半个月的褚卫了。您要是喜欢他,一个小小的大恒官员而已,直接来强的不就行了吗?”
    李昂顺冷冷一笑,“蠢货。在大恒的地盘上去强抢大恒的官员,你被关在鸣声驿中学的那十几天规矩的屈辱,是不是都忘了?”
    下属道:“您真喜欢褚卫?”
    “喜欢,”李昂顺漫不经心道,“当然喜欢。”
    “那您现在在看谁?”
    李昂顺指了指顾元白。顾元白此时刚刚走到他们酒馆的楼前,一举一动更是清清楚楚。他的相貌顶好,通身贵气更是妙不可言,连淡色的唇,苍白的脸都好似是装点美玉的锦盒一般,看了一眼就想让人看上第二眼。
    大恒的皇帝有一张让人生不出怨气的脸来,也有让人不敢再看第二眼的威势。在没人敢多看一眼的情况下,李昂顺看得久了,大恒皇帝就好似有所察觉,倏地抬头朝楼上看来。
    李昂顺的心脏突的一跳,他站起身沉稳一笑,朝着顾元白弯腰行礼,举了举手中的酒杯。
    孔奕林随着圣上的目光看去,见是西夏七皇子,便道:“圣上,此人骄奢淫逸,在西夏百姓中的名声很不好,但西夏的皇帝却对其多有宠爱。臣听闻这些时日此人一直在打探褚卫褚大人的事,以此人的脾性看,应当是对褚大人有几分不正的念头了。”
    顾元白温和地同李昂顺点了点头,看着他的目光仍然跟看着会下金鸡蛋的母鸡一样,口中道:“难为褚卿了。”
    因着顾元白的恶趣味,他想看看西夏的使者到底从西夏带来了多少的好东西,便一直没有同西夏使者商议两国榷场一事,看着西夏使者东忙西走的送礼打探消息时,他偶尔处理政务处理得头疼,就拿西夏使者的事放松放松心情。
    效果绝佳。
    孔奕林越是同当今圣上相处得多,越是哭笑不得,他此时应了一声,也跟着无奈附和道:“褚大人确实辛苦。”
    顾元白继续同他往前缓步走着,打趣道:“孔卿也是相貌英俊,武威非常,怎么这西夏七皇子这么没有眼光,没有看上孔卿呢?”
    孔奕林苦笑:“臣相貌平平,圣上莫要打趣臣了。”
    “哦?”顾元白问,“那看在孔卿的眼中,哪位俊才才能撑起得相貌堂堂,能比潘安卫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