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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25)
    第33章 何种夫妻
    挽云轩那边晚上闹起来了...
    老嬷嬷在齐夫人耳边幸灾乐祸地低语, 齐夫人才刚起床,听了这话立刻眼睛一亮,我就说嘛, 天差地别的两个人,怎么能过到一处去?
    听说是有人爬二少爷的床, 结果让那位撞见了, 最乐的是,那爬床的人是他从侯府带来的, 可赖不着咱家!
    老二现而今是穷人乍富, 小冻猫子似的哪里吃过见过这些个, 那还能把持得住?齐夫人语声中难掩兴奋,我还道侯府的规矩多么森严, 看来也多得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他自己带来的人不争脸,就别怪我不给他脸!我家腐书网是绝不许有这种腌臜事的, 知道的说是他们侯府藏污纳垢,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齐家家教不严呢!
    太太说的极是!新入门的夫郎不晓事,正是该敲打敲打立规矩的时候!
    等老爷和齐老二都出门了, 你去把他从挽云轩给我传过来,将那爬床的也一并提来,再喊上大小姐, 今儿个我们娘俩可要好好看场热闹。
    等齐夫人慢悠悠地换好衣服、用过早饭, 江梦枕已在正院外站了许久。齐夫人让人把正院的门户大敞, 故意将他们晾在一边,先让合府的婆子仆妇一一上前回事,众人见江梦枕主仆二人立在院里,自然要问上一嘴, 昨晚的丑事很快便无人不知了。
    每一个人经过的人都要用眼风把他们狠狠刮上一遍,江梦枕披了一件青灰色的斗篷,整个人苍白得像一缕游魂,恨不得阳光一照就要变成透明的了,朱痕低着头站在他身后,羞愧得只差找个地缝子钻进去他想要谋夺主子的丈夫,又害得他跟着他一起承受所有人的窃窃私语和指指点点,江梦枕分明是最无辜的受害者,却承担了最多的委屈和最大的责任。
    诶呦呦,我是不是来迟了?齐雀巧丝毫不掩饰面上看好戏的神情,她围着朱痕绕了一圈,笑着说:还真是个美人儿,怪不得我那没见过世面的庶弟把持不住,在人眼皮子底下也要偷腥!
    大小姐别这么说!朱痕扑通跪在地上,哀声道:是我猪油蒙了心,主动勾引二少爷,是我下贱不要脸...
    齐雀巧做作地捂住嘴,你不是侯府出身的奴才吗,也会做这种事?还是说,你本就是二少夫人准备好要送给二少爷的通房?若是如此,二少夫人真是个贤惠大度的,成亲这才多久就往夫君屋里放人了,我们小门小户的真是比不了!
    话全让别人说了,朱痕这才知道,他做出这种事,带累的是整个江陵侯府的声誉,有了他这件事,侯府引以为傲的教养规矩全沾上了泥点,再也不能在齐家人面前得到任何尊重,这对江梦枕的影响远比他想象的更大。
    公子、公子我错了...我太糊涂了!
    朱痕捂着脸哭了出来,齐夫人蹙着眉终于搭腔:鬼嚎什么?还嫌不够丢人!出了这样的丑事,二少夫人拿个章程吧,他毕竟是你的人,我家可养不出这种浪荡的烂货!
    江梦枕缓缓吐出一口气,垂眸道:昨日我已允了他做二少爷的房里人... ...二少爷也很喜欢他,就只差太太点头了。
    哦?二少爷很喜欢他?齐夫人与齐鹊巧对视一眼,小夫妻为了纳妾的事闹翻的不在少数,她们偏不许江梦枕做这个贤惠人,等齐鹤唳回来,发现他喜欢的小侍从被打发走了,还不怨恨江梦枕善妒?到时候又是一顿好闹!
    齐夫人变了脸色,语重心长地说:不是我说,年轻人馋嘴猫似的,见一个爱一个,你还能都帮他纳进屋里?一旦开了这个口儿,以后不许就难了,我看还是把这骚蹄子趁早打发了,何必留着碍眼?
    依我看,直接打杀了干净!齐雀巧冷笑道:反正他的卖身契捏在你手里,京城里死了个把仆从谁又在乎?
    公子饶命!朱痕哪想到齐雀巧年纪轻轻竟如此狠毒,他哭着揪住江梦枕的衣角,二少爷从来没有喜欢过我!我愿意出去...去庄子上、去庙里,但凭公子安排... ...齐家人一句句骂着他下贱,其实声声都捎带上了侯府和江梦枕,他已再没脸面对主子。
    这句二少爷从来没有喜欢过我,听在众人耳里都以为是他讨命的托词,江梦枕叹了口气,既然如此,你就去京郊的庄子吧...今后好自为之。
    谢谢公子!朱痕向他使劲磕了三个响头,便被粗使下人拉了出去。
    齐夫人喝了口茶,用手帕擦了擦嘴角,既已发落了小贱人,那么二少夫人治下不严,又该如何呢?
    全凭太太做主。
    依我看,侯府的规矩还不如齐家的,你嫁进齐家,以后便要按齐家的规矩办事,不可再闹出这样丢脸恶心的事就罚你跪在祠堂抄一百遍家规,你可服气?
    抄一百遍家规本没什么,只是现在还没出正月,祠堂里幽暗阴冷,江梦枕体寒最怕受冻,这一百遍家规抄完,恐怕也要去了半条命。但他让人捏住了错住,哪儿能推拒?唯有恭恭敬敬地应了下来。
    江梦枕走出正院,碧烟忙把手炉递过去,急急地问:如何,太太没有为难您吧?
    他摇了摇头,只道:朱痕被打发到庄子上去了,你回去收拾了他的东西,让人给他送过去吧。
    碧烟的眼圈一下子红了,...这样也好。
    他自小伺候我没受过什么苦,你拿五百两银子给他傍身,只说是你给的。
    有人自甘轻贱,您就不要再去心疼他走错路...碧烟怒其不争地跺了跺脚,他的事我自会办妥,您就不要再为不值的人费神了。
    江梦枕嗯了一声,喉咙被寒风吹得有点发毛,他咳嗽了一阵,连带着头脑也昏沉起来。
    看来昨夜到底是着凉了,碧烟伸手扶住他,赶紧回去躺下歇着,我让人去药房煎药。
    别去,昨儿刚闹了一场,我今儿就病了,没的让人笑话。
    碧烟急道:人笑要紧、身子要紧?
    哪儿那么容易就病死了?你给我留点脸吧... ...回去你帮我备好笔墨,太太让我去祠堂抄家规。
    碧烟劝了半天,终是拗不过他,江梦枕回到挽云轩只略歇了一会儿,齐夫人手下的老嬷嬷便来查岗,口中一顶顶偷懒、不知错、不服太太的帽子压下来,江梦枕哪儿还躺得住,咳嗽着忙向祠堂去了,匆忙得手炉火盆全都没带。
    江梦枕跪在地上抄书,青石砖的寒气一个劲儿地向骨头缝里钻,他忍耐不住脱了青灰斗篷垫在地上,身上又冷得厉害,深悔为抄书方便没穿裘衣厚毡。
    祠堂里待久了有股透骨的森寒,江梦枕抬头看着香烟缭绕中齐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如同千百个陌生的鬼魂在高处冷冷地俯视着他,忽而呼啦一声,寒风将大门猛然吹开,将前排的一个牌位扫落在地上。江梦枕一阵心怯,大着胆子捡起地上的牌位,却见其上正写着齐凤举的名字。
    表哥...江梦枕突然一下子就不怕了,似乎齐凤举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他,他一直陪在他身边。
    江梦枕本是不信幽冥之事的,此时却颇感安慰,他用衣袖擦了擦牌位上的香灰,柔声道:终究还是你对我好,如果是你的话...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低低地叹了口气。
    齐鹤唳匆匆赶来的时候,江梦枕正在呵手抄书,一灯如豆,他的双肩在幽暗阔大的祠堂里显得那么单薄可怜,齐鹤唳万分心疼,从背后紧紧搂住他道:你穿得太少了,咱们走、不抄了!
    齐鹤唳觉得怀里像是抱了块冰,江梦枕浑身一僵,反手推开他火热的胸膛,快松开,别在祠堂胡闹!
    齐鹤唳本来不肯放手,却倏然看见小桌的一角放着一个牌位,定睛一看竟是齐凤举的,他心里一凉,默默松开了手,...你怕他看见?
    江梦枕只说:谁看见也不好。
    齐鹤唳抿了抿唇不再作声,解下自己的外衣裹住他,而后径自跪在他身边,拿起笔帮他一起抄书。江梦枕时不时咳嗽几声,每一声都搅动着齐鹤唳的神经,他侧头望着他道:这是受凉了,喝药了吗?
    江梦枕放下毛笔揉了揉眉心,很慢地说:这都不要紧,今天的事,我也该和你有个交代... ...朱痕被太太罚去庄子了,昨儿我已答应他做你房里的人,这件事我没做好,很对不起你。
    为什么要向我道歉?为什么不骂我呢!齐鹤唳浑身像被针扎似的难受,我一直在让你受委屈,还害你受罚,你该怪我怨我恼我的!怎么反说对不起我呢?这不是诛我的心吗!
    齐鹤唳拉着他的手往自己身上打,江梦枕却摇头道:为夫君纳妾,本是我份内之事,你若忘不了他,过些日子让人把他从庄子上偷偷接回来,买个宅院养在外头也就是了。
    经过这一夜一天,江梦枕已想得很清楚,他与齐鹤唳怕是做不成他父母那样的夫妻了,他必须尽早调整心态,不再抱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以免再次心伤。
    我说了我不要他!齐鹤唳心里又酸又涩,他鼓起所有勇气,在生前死后压制着他的齐凤举的牌位前,强压着自卑剖白心迹:我喜欢的是你,梦哥哥...我好喜欢你!
    齐鹤唳简直是孤注一掷,他将数年来深埋在心底的话大胆吐露,奢望能得到心上人的一丁点回应,一颗心如同被悬丝吊在腔子里,他似乎又变成了那个趴在墙头的孩子,江梦枕对他笑一笑,他便快活得晕头转向,可若是江梦枕对他露出鄙夷不屑的神色,他就会立时生不如死。
    齐鹤唳本以为,最糟的结果就是江梦枕深感被冒犯、怒冲冲地呵斥他不要痴心妄想,哪想到江梦枕反应极平淡,他只是嗯了一声,满不在乎地说:就当你现在喜欢我吧,但以后早晚也是要纳妾的...
    他不信他!齐鹤唳所有的感情都被他轻飘飘的否认了,他不知道他爱了他多久,也不知道他用了多少勇气才说出这句好多年来不敢出口的表白的话。
    齐鹤唳张了张口,江梦枕大抵觉得他的感情很轻贱,一如那些逢场作戏的男人,对着谁都能说出喜欢爱慕的话,屋外北风呼啸,好似齐凤举的牌位发出的嘲笑声也许在江梦枕心里,只有哥哥的感情才是贵重的、才配他正眼去瞧一瞧。
    齐鹤唳低下头再说不出话,江梦枕见他久久无语,用手拉了拉身上的衣服,轻声说:二少爷,成亲后我们还没有好好地聊一聊... ...这世上有许多种夫妻,不知你想和我做哪一种呢?
    齐鹤唳没言声,只用那双极黑的眼睛盯着他,静静等着江梦枕的下文,有的夫妻相看两厌、犹如寇雠,有的夫妻貌合神离、各自寻欢,你要和我做这样的夫妻吗?
    齐鹤唳当然摇头,江梦枕又道:有的夫妻表面和睦、私下冰冷,不过场面上过得去,有的夫妻相敬如宾,妻子执掌中馈,妾室得宠伺候夫君,这样又如何呢?
    齐鹤唳还是摇头,江梦枕捂着嘴咳了几声,还有种夫妻,夫是夫、妻是妻、妾是妾,各安其位、各守其职,夫君给妻室敬爱尊重、分得清主次,妻子也不会嫉妒多事,如此好不好呢?
    齐鹤唳忍不住道:为什么一定要纳妾呢?不能只有夫妻两个人,一辈子相守吗?
    世上当然有这样的夫妻,却不是人人都能有这样的福气,若非二人命中有缘,又是用情至深且性格坚毅的人,是绝做不到的。江梦枕叹息般地说:人生的诱惑何其多?与其许下誓言最后违背,不如一开始就说的明明白白... ...二少爷,我只求与你做第三种夫妻,你给我体面,我也会做好本分。
    齐鹤唳被他的话深深所伤,江梦枕否定了他的感情、也否定了他这个人,他紧握着双拳,死死地盯着齐凤举的牌位,问出了他一直不敢直面的话:如果...如果你嫁的人是哥哥,你也会和他说这些话吗?
    江梦枕怔了怔,但他脸上一瞬间温柔期待的表情已经出卖了他的内心他是相信齐凤举能做到的。齐鹤唳的眼泪险些涌了出来,他觉得好不公平,因为齐凤举已经死了,他留在江梦枕记忆中的只有美好,每一次回忆起来都会再披上一层柔光。齐凤举因而更加不可战胜,他在江梦枕心里不可动摇、成神成圣,而齐鹤唳被一介肉身拖累,凡人无论多么努力,也不可能战胜仙佛!
    因为已再没机会证明齐凤举做不到所以他一定能做到;
    因为未来还有无数考验和诱惑等着齐鹤唳所以他一定会犯错,一定比不上哥哥。
    齐鹤唳满心不甘,他使劲咬着牙,嘴里弥漫着血味儿,一字一字地说:哥哥能做到的,我都会做到。
    这仿佛是一种宣战,用肉/体凡胎去向飘渺的想象宣战,因为齐凤举已经死了,所以他是全能的、是什么都能做到的,那时的齐鹤唳确实天真,他凭着一腔血勇和对江梦枕深切的感情挑起了这场注定会输的战役,却不曾预料到,在他打败齐凤举之前,已经先把自己逼疯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只是梦枕,评论区的各位也大都觉得齐二比不了齐大呢哈哈哈哈,
    可又怎么知道,齐大不会变坏?
    这一生不过到头,就无法证明矢志不渝、情有独钟,
    歌词唱得好啊:多少人相濡以沫二十年,却输给天真或妖艳的一张脸。
    但齐大已经没有犯错的机会了,
    这就是死了的白月光的威力,摊手。
    第34章 万中无一
    这一年的十五, 他们跪在阴冷的祠堂里,又没有去成灯市。
    江梦枕敞开着准备接受一段新感情的心被一盆冷水浇透,他现在只觉得他与齐鹤唳都没能与当年一起看灯的人相守, 故地重游不过是徒增伤心,着实没有去的必要。
    二人一前一后地走着, 齐鹤唳在前头提着灯, 用身体帮江梦枕挡住冷硬的夜风,江梦枕抱着纸笔走在后面, 以前令他心里生甜的举动, 现在却像刻意的讨好道歉, 甚至透出一股做作的心虚。心思一转,所有的举动就全变了味儿, 江梦枕知道自己这是在苛责和挑剔,但没有一个目睹了丈夫与别人搂抱在一起的正配,能再心平气和的去解读对方之后的行为他怕再被伤害, 只有狠心将齐鹤唳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