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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锦 第4节
    卫氏眼底闪过冷光。
    真是一点规矩不懂的野丫头,先不说一个姑娘家与她儿子来往,就说刚才离开时竟不晓得对在场之人行礼,就能看出教养如何了。
    “绽蕊,快把姜茶给三公子端上来。”
    很快一名与含芳相同装束的丫鬟端着一盏姜茶走上前来。
    安国公冷眼看着小儿子把姜茶喝完,这才发问:“到底怎么回事?”
    这话却是看着安国公世子季崇礼问的。
    季崇礼飞快瞥了季崇易一眼,知道这事瞒也瞒不住,硬着头皮道:“三弟……三弟与那名女子跳湖了……”
    “混账!”安国公抬脚踹翻了一把椅子。
    季崇易扑通跪了下来。
    卫氏嗔怪看了安国公一眼:“老爷发这么大的火干什么?三郎落了水还是赶紧请大夫来瞧瞧,开上几副驱寒的药才好。”
    “请大夫做什么?他想死谁能拦得住?”安国公看着跪在地上的季崇易越发气不打一处来,指着他骂道,“小畜生真有本事啊,为了一个女人要死要活的!”
    季崇易磕了个头:“父亲,母亲,您二老就成全儿子吧。”
    咦,好像歪打正着!
    安国公暴跳如雷:“休想,只要我活着你就给我死了这份心,老老实实把东平伯府的四姑娘娶过门来!”
    卫氏也不劝了,脸色同样难看。
    她原本是瞧不上东平伯府的,当初安国公为了报答东平伯兄弟的救命之恩执意要与他家定下亲事,她还闹了几次。
    可是东平伯府再差也比平头百姓强啊。
    季崇易直挺挺跪着,语气坚决:“父亲,儿子只喜欢巧娘,不喜欢东平伯府的四姑娘。儿子连见都没见过她,实在没法与她做夫妻!”
    “三郎,为父都打听过了,东平伯府的四姑娘在京城贵女中是出名的美人儿。”安国公耐着性子劝道。
    “是呀,你们定亲后娘也找机会瞧过了,你父亲没有哄你。”卫氏跟着道。
    “在儿子眼里,巧娘就是最美的!”季崇易抬头望着安国公,“父亲,您可以为了报恩与东平伯府结亲,为什么不能理解儿子呢?若是没有巧娘,儿子恐怕早就不在了——”
    “你闭嘴!总之婚姻大事不能由着你胡来,你再执迷不悟的话,我这就命人把巧娘赶出去!”
    “父亲要是赶巧娘走,那把儿子也赶走好了。”季崇易干脆站了起来。
    “你——”安国公气得直打哆嗦,转头对着站在门口的婆子吼道,“带人去把那个巧娘乱棍打出去!”
    “不行!”见那婆子要往外走,季崇易抬脚去追。
    安国公大喊一声:“大郎,拦着你三弟!”
    季崇礼抓住季崇易的胳膊,劝道:“三弟,你就不要惹父亲生气了。”
    “大哥,你让开!”季崇易想要推开季崇礼却挣扎不开,眼见婆子就要出门了,又急又怒之下噗地喷出一口血来,随后栽倒在季崇礼身上。
    卫氏骇得花容失色,尖声喊道:“快请大夫——”
    很快大夫就替季崇易诊治过,言道吐血昏迷乃是因为急火攻心,加之寒气入体,此后要好好调养,切忌大喜大悲。
    待大夫出去开药方,卫氏不由埋怨起安国公来:“老爷脾气这么急,莫不是要把三郎逼死么?”
    “我把他逼死?他这么不懂事还不是你惯出来的!”安国公虽这么说,想到季崇易吐血的情形不由有些后怕。
    卫氏捏着帕子拭泪:“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难道你和大郎他们就不疼三郎?要我说,还是想想怎么办才是正经。”
    “无论如何,与东平伯府的亲事不许退!”
    “可是老爷要是硬生生分开三郎与巧娘,三郎恐怕真的会活不下去的。”
    见安国公冷笑,卫氏哭道:“老爷,你想想,三郎与巧娘都殉过一次情了,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啊,要是三郎真的有个好歹,咱们后悔就来不及了。”
    “那你说怎么办?”
    卫氏停止了抽泣,瞄了里室一眼,斟酌道:“要不这样,咱们与东平伯府的亲事不变,至于巧娘,就让三郎纳了她当良妾吧。”
    第6章 父兄
    “新妇还没娶过门,就有了良妾,这话怎么和东平伯府说?”安国公一脸不快。
    卫氏冷笑:“等过了东平伯这一代,东平伯府的爵位就没了,到时候与平头百姓无异,他家女儿又自幼丧母,能嫁到咱们国公府来难道还要拿乔不成?”
    安国公听了越发不满:“话不是这么说的——”
    “老爷,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嘛,三郎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不是靠棍棒管得住的。咱们要是不许他和巧娘在一块,他真有可能再做傻事。”卫氏说到这里抬手拭泪,“要是三郎有个三长两短,我也活不下去了——”
    见安国公依然犹豫,卫氏嗔道:“老爷,不过是一个妾而已,有什么打紧的,内宅的事你就不要操心了,交给我去办吧。”
    安国公叹了口气:“那好,明日一早你就去东平伯府走一遭,好好和人家说说。”
    “老爷放心吧,这件事我会处理好的,咱们先进去看看三郎吧。”
    夜里,季崇易发起了烧,急得卫氏一晚上没睡安稳,转日一早安国公世子夫人郭氏前来请安时便对她道:“昨晚上发生的事想来你也听说了,东平伯府那边你就代我走一遭吧。”
    郭氏听了卫氏的交代,心下虽有几分为难却不敢推脱,忙去安排。
    卫氏靠着弹墨引枕闭上了眼睛。
    大郎媳妇是国公府的世子夫人,让她走这一遭已经给足了东平伯府脸面。只要抓紧把姜四姑娘娶过门来,这场风波便算过去了。
    榆钱胡同口的早点摊子已经支了起来,摊子前围了不少人,新的一天便从喝上一碗加了木耳丝与嫩肉丝的豆腐脑开始了。
    一声惨叫打破了东平伯府清晨的平静。
    阿蛮匆匆进屋:“姑娘,老爷正在打二公子呢。”
    姜似从梳妆台前站了起来,抬脚便往外走。
    “姑娘,这不是去慈心堂的路——”阿巧提醒道。
    慈心堂是东平伯老夫人的住处,按理说每日一早姑娘们应该先去各自母亲那里,再随着母亲一同前往慈心堂给老夫人请安,但姜似自幼丧母,一母同胞的长姐又早已出阁,于是每日就一个人过去了。
    “先去二公子那里看看。”姜似加快了脚步。
    阿巧越发纳闷,不由看了阿蛮一眼。
    阿蛮同样一头雾水,轻轻摇头。
    姑娘不到十岁的时候与二公子倒是顶好的,时常在一起玩,等年纪渐长就与二公子疏远了,特别是这两年见了二公子连话都没有几句。
    今日姑娘有些反常。
    据说人受了刺激就可能性情大变,昨夜姑娘受的刺激可不小。
    两个丫鬟不约而同想到这一点,对安国公府三公子季崇易越发恼恨起来。
    东平伯府共有四位公子,除了四公子年纪尚小依然住在后院,其他三位公子在前院全都安排了单独的院子,姜湛便住在听竹居中。
    姜似才走到院门口,就听到中气十足的呵斥声传来:“小畜生,我说你最近怎么消停了,原来是偷着从狗洞爬出去胡作非为。你不是喜欢钻狗洞吗,今天老子就把你打得比大街上的野狗还惨!”
    “野狗不惨啊。”一个弱弱的声音紧跟着传来,随后那声音变成惨叫,“父亲,您轻点啊,别打脸,别打脸——咦,四妹来了。”
    追着姜湛打的男子背影高大,闻言一脚踹过去:“你四妹怎么会来?小畜生到现在还想糊弄我!”
    姜似见状开了口:“父亲——”
    那高大的背影一僵,缓缓转过身来。
    东平伯姜安诚在见到小女儿的一瞬间神情柔和起来,甚至带了几分讨好:“似儿怎么来了?”
    “听闻父亲在教育二哥,女儿来瞧瞧是怎么回事。”姜似回了姜安诚的话,看向姜湛。
    十六七岁的少年已经到了长个子的时候,挺拔如一杆新竹,哪怕此时因为被追打显得有些狼狈,依然俊美逼人。
    姜湛与姜似一样,相貌都随了母亲。
    姜似对着姜湛略略屈膝,“二哥,你还好吧?”
    姜湛蓦地瞪大了眼睛,对上姜似的视线耳根腾地红了,连连摆手道:“妹妹放心,我跑得快着呢。”
    “小畜生,你跑得快是不是还挺骄傲的?”姜安诚好不容易才平息下来的怒火因为姜湛这句话又被点燃了。
    姜湛下意识要跑,想到妹妹就在一旁看着可不能失了志气,硬生生忍住了,挺直腰板道:“父亲,您消消火。儿子皮糙肉厚,就算您打着不手疼,当心吓着妹妹。”
    妹妹今日竟然对他笑了,就算被父亲揍得比狗还惨也值了。
    想到这里,姜湛鼻尖竟有些发酸,忙移开眼睛,唯恐被姜似看出来。
    姜似此时心中亦酸楚不已。
    用不了几个月,兄长就会与朋友们游湖时落水而亡,当时官府以意外结案,可是后来她才知道兄长的死另有隐情。
    而今她不仅要挽救兄长的性命,还要让害死兄长的人得到应有的惩罚。
    “小畜生,你乐意钻狗洞也就罢了,有没有想过万一有贼人从狗洞进来怎么办?”
    姜湛抬手摸了摸额头。
    父亲担心得真有道理,昨夜他就被贼人拿砖头袭击了呀,然而这事万万不能说!
    “那狗洞已经堵上哩,儿子以后保证不从那里走了。”
    姜安诚从鼻孔里哼了一声。
    若不是女儿在这里,不便大发神威,他非把这混小子的腿敲断不可。
    “似儿用早饭了么?”
    “还没有,准备给祖母请过安后再回去用。父亲要不要与女儿一道去慈心堂请安?”
    见姜似一脸期待望着他,姜安诚不假思索道:“走,一起去。”
    小女儿从小就与他不甚亲近,他还是第一次被女儿用这般期待的目光看着。
    姜似莞尔一笑。
    她当初多不懂事,嫌弃父亲没有本事,不像隔壁邻居永昌伯那样立下大功劳使家中爵位延续下去,害她受人轻视,却忘了父亲对她的疼爱是无价的。
    “似儿,怎么不走?”
    “走了。”姜似提着裙角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