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重锦这时才发现，他正在殷珩弄来的那辆鬼车上，轱辘辘的车轮声正在铁轨上转着，他们似乎已经离开了之前的那座城市，也不知道那里怎么样了，还有那些空袭的军机和扶桑军。
    顾重锦有些艰难地问：“那座城市，扶桑军……”
    “都死了。”听到那些讨厌的扶桑军，殷珩眼中寒意微重，轻描淡写地道，但是对顾重锦说话的语气却更加柔和，“好了别管那些了，好好休息一下，等你醒来我带你去看那些飞机。”
    顾重锦还想问些什么，不过体力不济，很快又昏了过去，昏过去的时候，手中还握着那盏长明灯。
    殷珩见他睡着，正想要将油灯从顾重锦手中拿出来，将顾重锦的胳膊也塞回被子里，不过顾重锦握灯的力气略大，殷珩看着那灯，莫名有种心血来潮的感觉似乎这灯对顾重锦很重要，也松开了手没有继续去挪动它。
    ……
    顾重锦躺在鬼车上，之前的梦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感觉上好像是真的去了一些古怪的地方。
    那灰白的荒原是什么地方，还有后来的云宫天庭，甚至是殷珩说得地府边缘。
    早前顾重锦就听师父他们说过，天庭似乎出事了，供奉的祖师神明渐渐不再回应，但是具体是什么情况，也不太清楚，只知道神州大地的劫难有关。
    甚至，地府可能也出现了一些问题。
    地上堆积的恶鬼尸身不说，他在地府边缘乱晃那么久，也不见有引魂使者前来就很说明问题了。
    地府的恶鬼大量出逃，才会造成这么多的战争和伤亡，地狱空荡荡，恶鬼都来到人间。
    这样下去的话，战争什么时候能结束。
    “又在想什么？”殷珩飘了过来。
    顾重锦：“我感觉伤好得差不多了，我们什么时候继续去打扶桑兵？”
    “这个暂时不用操心，你先好好养病。”说着，殷珩的阴兵带过来了几个被捆成粽子嘴都给堵起来的道士。
    那几个道士本来是心如死灰束手待戮的样子，看到殷珩和顾重锦说话时温柔的样子，比之前被抓时的样子更加茫然，仿佛见了鬼一样。
    顾重锦：？？？
    殷珩解释抓这些人的用意：“我阴气太重，你病了，得给你增加点阳气。”
    显然，这些道士是自己找上门来的，因为顾重锦受伤休养殷珩懒得让这些人打扰顾重锦，就索性自己动手，不过难得殷珩出手却没有下狠手，而是将人抓来给顾重锦的车厢增加阳气。
    顾重锦哭笑不得：“殷珩，先把这些道友松开吧。”
    “松开做什么，万一他们对你不利呢？绑着死不了。”殷珩拒绝，同时警告地看了这些满脸荒谬的道士一眼。
    这些天顾重锦伤后总是发烧，殷珩倒是想要多待在顾重锦身边帮他降温，不过他阴气重，这么做不但对顾重锦的病情不利，反而会让顾重锦不太容易好，心烦极了。途中又遇到这么些道士捣乱，差点失手杀人的殷珩，想起顾重锦。
    就在这时，火车停了，似乎又到了某一站。
    殷珩看了眼车外，回头交代顾重锦：“我出去一趟，你不要给他们松绑不要和他们说话，蹭点阳气快点养好病，我就将他们扔掉。”
    顾重锦只得点头。
    第93章
    【小友, 能否把我们几人松开。】
    殷珩刚走, 顾重锦就听到一道声音在脑海中响起，似乎是师父他们说过的传音，一些修为比较高深的大师能够做到, 是某位嘴被堵住的道长。
    顾重锦对几位道友露出抱歉的神情, 既然答应殷珩了, 他只能先对不起这几位道友了。
    这位被捆成粽子的老道传音问道：【小友，我听你说你们要去打扶桑兵, 那……只恶鬼和阴兵, 难道都是小友你养的？】
    顾重锦点头称是。
    因为已经和殷珩通过气，现在对外他们一致说殷珩是顾重锦所养的鬼，至于对内, 当初他那个道歉的玩笑话似乎被殷珩当真了, 想到这个, 顾重锦就想起殷珩这段时间对他越来越古怪的态度，嘴角微抽。
    不过他们一人一鬼在乱世相依为命, 顾重锦又觉得这样好像也挺正常的？
    那位道友闻言露出松口气的样子：【小友, 你不用担心, 现在这个情况，我等也不是冥顽不灵之辈, 你们都是爱国护国之士，哪怕那……看起来像是穷凶极恶的恶鬼，也可以说是英灵。】
    顾重锦作了一揖：“多谢道友理解，非常之时, 行非常之事。殷兄他是真正的爱国之士，因为对国家和平的执念，死后才会留恋世间，他只是看起来凶了点，实际上是个很好的鬼，你们能不误会他就好。”
    听到顾重锦的话，几个被抓来蹭阳气的道长都露出古怪的神情，哪怕刚刚说自己不是冥顽不灵之辈的那位老道，也露出牙疼的表情，这些道长明显都不太能相信顾重锦的话，尤其是顾重锦那句殷珩只是看起来凶了点。
    若不是嘴被堵着不能开口，可能都要出声吐槽了。
    殷珩那哪是看起来凶了点，简直是凶神再世了好吗！
    自从顾重锦出事后，殷珩阴煞之气爆发式的增长，之前杀人积存的死人头颅种的怨气，直接被殷珩吸收殆尽，实力上升了两个位阶，可以说一跃从之前的小鬼王，变成了一个接近鬼帝实力的大鬼。
    突破的太快又吸收了如此多敌人的怨煞之气和诅咒之力，按理来说，这样的殷珩应该受煞气影响太深，直接失去自我和理智才是，但是当时顾重锦在破庙点燃烛火时，突然恢复的一丝微弱呼吸，唤醒了殷珩的一点理智，让已经杀光了所有敌人，只想着杀更多人的殷珩，及时地苏醒过来。
    成功救回顾重锦后，殷珩也再次压制住了煞气的侵袭，重新变回了之前的那个殷珩。
    至于那些空袭的扶桑军，还有城中残存的部队，在殷珩苏醒的时候，都已经全数死光，灵魂也陷入了地狱般的苦难之中，脑袋被摘下来放在殷珩已经空了的火车能源室里。
    空袭的飞机一共有八架，坠毁了三架，损坏了两架，还有三架完好的，殷珩不知出于何心理，留下了那损坏和完好的总计五架飞机。
    顾重锦昏迷这些天，殷珩也没有闲着。
    截获的飞机给了殷珩一些灵感，虽然让飞机飞起来比让蒸汽火车行动要难上太多，但是也并不是没有办法的事，最终在顾重锦昏迷的三天时间内，殷珩成功研究出了办法。
    如今殷珩每次到一个扶桑军驻守的城市，就学那些扶桑人先空袭，用一些邪恶物质远远轰炸他们的部队，或者恶劣地直接投放无头腐坏的扶桑人尸体到军营之中，用阴气加速细菌和瘟疫的扩散，闹得人心惶惶恐惧害怕的时候，不用顾重锦帮忙，他直接就可以硬抗一个万人以下的驻军部队。
    发现了这个好办法后，殷珩似乎打开了一扇新大门般，开始频繁地截获扶桑人的军事武器，然后研究研究再反过来用到他们身上。
    殷珩一路肆虐，数十日内再次连下三城，每每屠城灭团，不留活口，闹得扶桑那边几乎大乱，甚至捣乱了之前扶桑的大举报复式进攻的计划。
    之前叫嚣着复仇并疯狂残杀华国人民的扶桑军，这会儿正在与国内革命党发起全面战争，这个时候连遇这种意外，扶桑军也很是吃不消，出现了败退之势，赶忙封锁铁路，轰炸一番后暂时休战退守。
    所以这群被殷珩逮到的道长，实际也并不是为了抓妖伏魔而来，而是接到了一个任务，特地前来见一见顾重锦，要和顾重锦商量一些对付扶桑军的对策。
    本来这种事是不该他们来，但是因为要接触的有太多鬼怪，为防犯了什么忌讳，才让几位道长护着一位军人前来。
    然后刚到这里，还来不及沟通就被殷珩给抓了。
    殷珩杀人盈野的恶鬼模样，面无表情地率领阴兵屠戮生灵，周身缠绕着浓重的怨煞之气，腥红的眼睛仿佛根本没有理智可言，当初近距离接触之时，几名道长差点就以为自己要命丧于此，虽然殷珩在最后关头停了手，还是给众人留下了颇为深刻的心理阴影。
    这个鬼王真的是可控的吗？几位道长心中还是有着很强的疑问和不确定性。
    而且殷珩看起来已经不是普通的鬼王，似乎已经晋级成鬼帝了，这种等级的恶鬼，哪怕在地狱之中也不常见，是一鬼可镇压数亿恶鬼的存在。
    之前北阴酆都大帝和泰山府君接连而去后，地狱中就是有五方鬼帝看守，才勉强维持，而也正是因为恶鬼地狱中有反派鬼帝作乱，才导致地府乱局始终无法平定，若是再加一个人间的殷珩，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变化。
    ……
    大概半天后，殷珩回来了，带着满身的怨煞之气，黑红之色缠绕其身，浓郁的仿佛空气中都能滴出血来，看得被捆着得几位道长心颤不已，互看了一眼，揣摩着殷珩是又去屠戮了哪个城市的扶桑军，只期待他真如传说中那样是个爱国之士，只杀侵略的鬼子不祸害本国国民。
    殷珩扫了那几个被绑得好好的道长一眼，面上不动声色，但是顾重锦却感觉到他好像很高兴。
    殷珩甚至主动道：“重锦，这几个道士好像说是有什么事要找你，不过你身体还没好，还是防着他们一点，我不在的时候，不要和他们说话最好。”
    殷珩让阴兵拿下了这几个道长嘴上堵着的布团，眼睛紧盯着几人。
    几位道长见殷珩似乎真有理智，也确实很听顾重锦话的样子，稍稍有点相信了顾重锦是真有方法控制这个大鬼，将来意告诉了顾重锦。
    说起来还要说到李淙阳，顾重锦和殷珩一路东去杀敌的事，被李淙阳汇报了上去，而最近扶桑军的大乱，也让上头把握住了反击的时机，和扶桑军展开了全面的较量，并取得了难得的好局势，这让大家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于是上头就想到了要和顾重锦他们有个联系，然后方便彼此更好地打配合。
    “我们此来，是想请小友帮忙……”几位道长说道。
    由于李淙阳和道长们的科普，那边也知道阴兵不能真正和大量正规军对冲，所以这个配合，是想要让殷珩和顾重锦绕后去破坏掉几个扶桑军的后勤基地，后勤基地兵力也不会少，但是既然是配合，他们从前方会战正面对敌，殷珩他们后方的压力就会减轻很多。
    “我等守望相助，相互驰援，定能给扶桑军迎头痛击！另外，若是小友答应，我们会派一支小军队过来帮忙小友展开行动。”
    没等顾重锦询问殷珩的意见，殷珩直接拍板答应了几人的建议。
    ·
    道长们也没想到此行如此顺利，直到被平安送走的时候，才终于有点相信之前顾重锦那句荒诞的话。
    心中暗道，大概只有这样的乱世之中，才能得见这样稀奇的鬼吧。
    最初和顾重锦传音的那个老道，临走时看着一边的殷珩对顾重锦传音感叹道：【小友这鬼养得倒是厉害，看起来倒有鬼帝之姿，如今地府大乱，若是小友这鬼以后也能到地府主持大局，说不定能平定地府如今的乱局。】
    “地府大乱？”顾重锦虽然之前也有了些猜测，但是和这些年长的老道比，到底是不太了解详情。
    “小友莫非不知道？也是，小友看起来年级过轻，可能师门长辈怕你们失去信念也没有告诉你。”老道先是一奇，而后恍悟后，给顾重锦解释起来，“量劫已起，天庭二十年前就开始崩塌，北阴酆都大帝和泰山府君都回了天庭，不知所踪，如今地府万鬼镇压不住，已然乱成一团。甚至早在二十年前甚至更久以前，就因为这量劫的动荡，有诸多恶鬼从五方鬼门逃出，投生到人间造下如今浩劫。”
    “地府恶鬼之乱不平，人间战乱难止，哎，灾难。”说到最后，老道不禁又感慨起来。
    听着老道的话，顾重锦想起上次那个破庙废墟的梦，忽然有些明悟，原来天庭崩塌众神已经不在了吗。
    同时，顾重锦还想起了了上次那位林道清道友的请神之术，明明林道友看起来法术修为很高强，请神术用出来却被殷珩随手破掉，就算殷珩现在越来越强大，也不至于这样。
    顾重锦想着，大概那次林道友请来的是下头的山精野怪之流小妖，才会如此不济。
    不过这倒是顾重锦误会了，上次林道清做了万全准备要将和殷珩这恶鬼同归于尽，几乎是要榨干精血献祭请神，请来的自然不可能是山精野怪一流，就算没能请来真神，也不会是山精野怪一流，倒有可能是量劫之下暂时逃过一劫的邪神，受到血食诱惑忍不住出手，没想到直接被殷珩给吞了。
    老道士的这番话，倒是把旁边殷珩的视线也吸引了过来，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
    ……
    老道士几人离开后，很快，那边交接得那队要来协助顾重锦他们的士兵，就赶来了，同来的还有许久不见的李淙阳。
    李淙阳再次见到顾重锦，比上次离开时更为激动，若不是殷珩的视线不时落到他身上，让他莫名的不太敢离顾重锦太近，李淙阳都想要上前熊抱顾重锦一下以示亲切。
    李淙阳他们带来了扶桑军的后勤基地位置和重要的战事图，带着顾重锦和殷珩他们绕过主战场，一路后方断敌根基。
    顾重锦他们的行军非常顺利，在和革命军的配合下，扶桑军连连败退。
    殷珩的鬼车神出鬼没，扶桑军虽然封锁轨道，但是却拦不住殷珩，而扶桑军他们派法师在沿途火车轨道上布置陷阱，也大都被顾重锦敏锐地感知到，提早破坏掉。
    不过加入了一些活人部队后，顾重锦再一次认识到战争的残酷，就算他们有殷珩的帮助，也开始不断死人了，地雷，炮弹，扫射，很多敌军的袭击防不胜防。
    扶桑军现在对他们防得厉害，每每暴露行踪，都是一场灾难，今天，经过一道路段时，敏锐的危机感让顾重锦停了下来，但是下去排查火车轨道上的陷阱炸弹时，被埋伏的扶桑军队攻击，炸死了他们两个队友。
    两个很年轻的小伙子，还是之前顾重锦救下的村子里的熟人，抱着打倒小鬼子的想法随着李淙阳去参军，如今倒在了这里。
    顾重锦最近一直和殷珩他们这些鬼在一起，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身边人不停死去的样子了，现在再次经历，看着一群抱着理想和梦想的青年就这样离开，要去那个满地死尸铺路，怨煞充斥的地狱，实在是有些难受。
    “不要伤心，小鬼子已经穷途末路了，只要我们最后将胜利带给他们，我想他们泉下有知肯定也会开心的。等没了战争，将来他们也许能投胎到一个好人家，经历太平盛世。”
    冲尸体敬完军礼的李淙阳，眼眶发红地安慰着众人。
    众人也都红着眼眶，听完李淙阳的话勉强振奋精神，仿佛是在给自己信心一样，高声念着“胜利！”“打倒小鬼子，还所有人一个太平盛世！”
    李淙阳看了一眼殷珩，说到泉下有知，从前李淙阳不相信鬼神之说，但是现在看到殷珩却是很欣慰，不是因为殷珩能给他们带来多少便利杀多少小鬼子，而是因为殷珩的存在让他知道了，这个世界哪怕是没有了神，也有鬼。
    他们那些死去的战友们，并不是真的离开了他们，只是到另外一个世界，也许有朝一日还能和他们继续并肩作战，就像殷珩这样。
    顾重锦在旁念着度人经，希望李淙阳所说的，将来能够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