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珩看了难过念经的顾重锦一眼，心中想起了之前那个老道士临走前给他的传音。
    ……
    殷珩：“突然有点庆幸我死得比较早。”
    顾重锦一脸奇怪地看向说话的殷珩：“为什么这么想？”
    “人早晚都会死，尤其这乱世之中。我们认识之前我就已经死了，这样你至少不用为我的死伤心。”殷珩冲顾重锦一笑。
    顾重锦顿时明白过来，殷珩这是看他难过在安慰他，不过这安慰的话，想想也是让人哭笑不得：“那我死的时候你不也会伤心吗？”
    殷珩断然否认：“当然不，到时候我们就一起变成鬼，一起去地狱，路上不是正好有个伴吗？”
    顾重锦耸肩，嘀咕道：“真这么看得开的话，上次干嘛差点吓哭了，还要辛苦把我从黄泉路上捞回来。”
    殷珩表情顿时变得很古怪：“重锦你胡说，谁哭了。”
    顾重锦：“好啦好啦，肯定不是你。”
    殷珩：“我没哭，是你看错了。”
    顾重锦：“嗯嗯，看错了看错了，鬼王大人肯定还是木得眼泪木得感情的可怕鬼王。”
    殷珩：……
    再乱说不理你了。
    第94章
    时间很快过去了一个月, 战争扩大, 在明暗夹击下，扶桑军一路败退，抵抗也越来越激烈。
    扶桑军对在后方不停捣乱的顾重锦和殷珩一行恨之入骨, 就算前方战事焦灼, 也丝毫不放过对特么的围捕轰炸, 今天这场在扶桑军大后方的战争尤其的惨烈，顾重锦他们短短时间内, 一连遭遇了三次空袭轰炸, 伤亡惨重。
    ……
    “啊……好痛……”
    “我的脚呢……”
    “我的头不见了……”
    顾重锦又一次到了一片黑暗的荒原之中，脚下都是尸体，身边尽是哀嚎的声音, 但这次他身边痛苦哀嚎的亡灵中, 却有很多是他的战友。
    顾重锦叫他们的名字, 但是都没有回应，他们似乎被这些的煞气冲没了神志, 只记得死亡前的痛楚。
    就在这时, 顾重锦听到了一些稀奇古怪的声音, 仿佛是一种混合的惨叫声，又像是在唱歌, 那声音幽怨至极，仿佛刺到灵魂深处，而随着那声音响起，顾重锦发现自己的灵魂剧烈的疼痛起来, 而周围原本在惨叫的那些人，也都发出了更厉害的惨叫，甚至周围那些似乎死去很久不怎么动弹的尸魂，也有被这怪声刺激，跟着抽搐起来，不时惨叫出声。
    这是什么？
    顾重锦忍着剧痛看去，很快看到前方来了一群青面獠牙的恶鬼，这些恶鬼大多光着身子赤着脚，踩在一具又一具的尸体上，有的恶鬼手中拿着叉子，有的肚子很大像是孕妇一样，跳走在尸魂铺成的路上，他们手中牵着巨大的锁链，栓拉着后方一个巨大的人头。
    那个人头大概有四五米高，头盖骨被削掉了，脑浆被挖空里头是很多油和正常体积的尸骨，人头下方有很多血管，像是脚一样在地上走动着。
    小鬼手中的锁链，刺穿了眼球扣在那人头巨大的眼眶中，流出很多血，被青面獠牙的小鬼拉扯着往前走，每次一扯动锁链，边走边挑挑拣拣地将地上惨叫比较大声的亡魂叉起来，丢进那人头锅里去煮。
    惨叫的亡魂被叉进那人头油锅，在锅中翻滚一下就去了皮，翻滚两下就烂了筋，最后只剩下骨头浮上来，而吞噬了他们血肉的巨大人头锅，却仿佛吃饱了一样，张开嘴继续发出诡异地叫声，似恨似怨，似哭似笑，又像是很多男女老少的合唱，就是那让顾重锦感觉到灵魂剧痛的声音。
    “拿着。”顾重锦手中忽然被塞进了一盏油灯，而后就发现自己的耳朵被堵上了。
    殷珩冰凉的手盖在他耳朵上，那人头中传出的怪声瞬间被隔离，竟是一点也听不到了。
    “殷珩。”顾重锦回头，果然看到了殷珩站在自己身边。
    “嗯，我来了。”殷珩慢慢收回了手，见顾重锦在看他手上的伤势，笑道，“不要紧，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找你没有花多少力气。”
    顾重锦看向被小鬼拉着的人头锅：“殷珩，你知道那是什么？”
    殷珩：“一种能量转化容器，就像我在火车上弄的能源室那种。不过这个做工有些粗糙，看起来原始了些，丑。走吧重锦，我带你回阳间。”
    殷珩对地府鬼的审美，表示了嫌弃。
    那些小鬼被顾重锦身边的惨叫声吸引，拉扯着那巨大的人头锅跳了过来，看到站在那里的顾重锦和殷珩，老远地叫喝起来。
    “唰——”黑叉仿佛离弦箭矢一样向顾重锦和殷珩袭来，领队的那只小鬼直接扔出了手中的大叉子。
    殷珩一伸手，那黑叉仿佛突然受到劲风所阻，嗡地一声悬停在顾重锦一米之外。
    殷珩：“这地府的环境真是糟糕，小鬼也如此的没礼貌。”
    很快，那只叉子在嗡嗡颤动中碎掉了，好像被殷珩捏碎了一样。
    扔叉子的小鬼有些气急败坏，大吼大叫着，似乎在说什么鬼王鬼帝还是哪里的势力，要顾重锦和殷珩有种等着云云。
    不过显然这鬼低估了殷珩的脾气，没等他们叫骂几声，这些小鬼们忽然发现一股大风从殷珩这边吹过去，普一接触，他们自己的身体就和刚刚那把叉子一样开始碎了！
    领头的小鬼，可怕的巨大人头锅，都仿佛被风吹散的沙堡一样，很快散成一地。
    后面的几个小鬼惊叫着跳起来要跑，还有的赶忙扑倒五体投地行着大礼，一副求饶模样，但是都步了领头小鬼的后尘。
    “重锦走吧，我带你回阳间。”殷珩从顾重锦手中拿走那盏油灯，并顺势拉住顾重锦的手。
    “他们……”顾重锦回头看向自己身边躺在地上哀嚎的灵魂，这些李淙阳带来的队友，也是和他相处了一个多月的人。
    殷珩：“他们伤势太重，已经活不了了。”
    顾重锦叹了口气。
    见顾重锦这样，殷珩也忍不住多看了这满地失智的亡魂一眼，再看向这混乱的地府，不禁皱起了眉。
    ·
    一觉醒来，顾重锦本以为会听到哭声，却是听到很多人在喊，又哭又笑地大声发泄着，但是声音中却有着激动和喜悦。
    “我们快要胜利了！”
    “胜利了！”
    顾重锦有些恍惚，手指刚一动，一个冰凉的物体就握住了他的手，顾重锦立刻知道是殷珩：“外头是怎么了？”
    殷珩：“扶桑败了，准备投降了，我们之前袭击的那个基地大概是扶桑军最后的指望，所以他们现在已经是穷途末路，听李淙阳说，那边已经接到了扶桑军的和谈降书。”
    顾重锦又惊又喜，心中满是激动和不敢相信。
    扶桑投降了？
    顾重锦问殷珩：“战争要结束了吗？”
    殷珩笑了，环抱住有些迷茫的顾重锦：“战争要结束了。”
    突然被殷珩抱住，顾重锦愣在当场，不过听到外头的人都在高兴地大叫，似乎到处都在尖叫和互相拥抱，被这股情绪传染，顾重锦也笑了起来，用力地回抱了殷珩一下。
    ……
    李淙阳带来的那只队伍，减员了一大半以上，如今只剩下十几人还活着，多半还带伤。
    李淙阳红着眼睛悼念战友，所有人脱帽致敬。
    殷珩见顾重锦又在念度人经超度亡魂，安静地站在一边。
    人世纷乱，地府也是那个样子，就算人间的战争止息，地下的鬼魂可能也会出现作乱。
    顾重锦：“你在想什么？”
    殷珩回神，看向正在看自己的顾重锦：“你超度完了？”
    “嗯。虽说是超度死人，但其实就是给李淙阳他们一个心里安慰而已，地府现在那个样子，怕是比人间还难过……”顾重锦说着，摇了摇头。
    殷珩：“……人间的战争快结束了，地狱里的还没有消停。”
    说完，殷珩又若有所指地道，“马上战争就要结束了，李淙阳他们大概还心心念念着死去的战友能早日投胎转世，投胎到太平时候，幸福地出生，但地府现在这个样子，这个愿望大概是很难实现的。”
    顾重锦沉默了下来。
    天庭崩塌，地府叛乱，人间也到处征战，他们就算尽全力，也只能努力自救而已。
    管不了轮回之事。
    这时，顾重锦想起之前那个老道士说得话，说是殷珩有鬼帝之姿，又有在阳间久经杀戮壮大的阴兵军队。
    不过顾重锦知道殷珩的执念未了，离不开人间，也没有这个想法。
    殷珩回头看顾重锦：“重锦，你是不是想要地府也恢复和平，让那些死去的人都能投胎到战争结束的太平盛世？”
    顾重锦愣了一下：“嗯。”
    “好。”
    “我会替你实现的。”
    殷珩看着顾重锦一字字说道，似乎下定了决心。
    顾重锦哑然道：“你难道想要去地府？可是你……”
    殷珩笑道：“我现在的执念已经发生了一些变化，应该可以离开。而且战争要结束了，人间已经不需要我了，我如果待得太久，那些道士法师估计容不下我这样一个杀人盈野的恶鬼在人间闲晃，他们会一直担心我什么时候会失控，或者想要净化掉我的煞气。”
    到时候那些人可能会畏惧他，害怕他，想要他消失，到他该去的地方，而顾重锦也会在其中左右为难。
    殷珩眼神深邃。
    他已经死了，注定是不属于人间。
    倒不如早点离去。
    顾重锦闻言也不再纠结，伸手抓住殷珩：“既然如此，那我们就挑个时间一起离开吧。”
    殷珩看着顾重锦握住自己的手，笑容收敛了些许，忽地伸手抱住顾重锦。
    又被抱住的顾重锦还是有些手足无措，手不知道往哪里放，半响拍拍殷珩的背：“你怎么了殷珩？”
    难道是又想撒娇？
    殷珩抱了一会儿后放开他道：“我可不要你和我一起，我两次把你从那里捞回来，可不愿意看你死在我面前。”
    顾重锦被殷珩整懵了，皱眉看着殷珩：“你想要扔下我自己走？”
    “重锦，你活着，替我看到战争结束，国家太平，我在下头等你。”殷珩把手放在顾重锦的肩膀上，眼神在月光下仿佛沁了一汪泉水，定定地看着顾重锦，“你知道的，我什么都忘记了，只有一丝执念希望看到国家昌盛和平，如果我不能自己看到，那你替我看。”
    顾重锦最终还是被殷珩说服了。
    这是殷珩的执念。
    殷珩靠着这丝执念维持住理智和思维，不亲眼看到执念实现，灵魂就会非常沉重，所以殷珩要离开，其实没有那么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