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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节
    虽说宁安伯府的根基比她家好上许多,可金陵中,比宁安伯府富贵的人家也有,但那些人家的姑娘个个生活在深宅大院里,所有的人身上都背着一道名叫做家族的枷锁,没有一个能像姜娆这般,真正活得舒展大方的。
    姜娆却是一愣,“你是如何知道我想嫁给九皇子的?”
    这件事,本该只有她府上的人和她小姨知道才对。
    陈从筠艳羡地看着姜娆,正悲从心来,哭得说不上话来。
    姜娆接过了宫女手中的帕子,亲自为陈从筠擦掉了眼泪。
    可她的手才伸出去,陈从筠便像是受了惊一般往后躲了躲。
    这情形看上去倒像是她欺负了她一样。
    姜娆叹了一声,“你先别哭,你把事情说清楚,我才知道要怎么帮你。”
    “你答应帮我了?”
    陈从筠眼儿亮了一亮,抬手揩掉泪,一哽一哽地说道:“我爹爹昨夜喝醉,我本想趁他酒醉,让他答应我,让我嫁给我想嫁的人,可他骂我,换说我的婚事快要被你抢走了。”
    她说完,看向姜娆的目光中带着一点意外,却没有最初的怕了。
    陈兵喝醉酒后的原话,自然不会这么简单。
    他近日接连不顺,本想将云菱栈道的模型说成是他做的,谁知昭武帝早就看过容渟画的图纸,天子既已知情,他儿子的功劳他怎么敢抢?就算徐国丈向他保证,他也没了那个胆量。只是想好了能拿到手的功劳不翼而飞,他心里头烦闷,大骂姜行舟把姜娆养得刁蛮跋扈,一连串的污词,让陈从筠怕极了。
    再加上金陵里姜行舟女儿奴的名声流传已久,她换以为……姜娆真就像她爹爹骂的那样,是一个刁蛮跋扈的姑娘。
    若非走投无路,她根本没有想过来找姜娆。
    姜娆有些意外,“你有别的意中人?”
    陈从筠脸上飞起一抹红晕,低下头,很轻地“嗯”了一声。
    姜娆转了转眼珠,她好奇,想知道陈从筠心仪的人是谁。
    “你……能告诉我麽?”她试探问。
    陈从筠犹豫了一下。
    姜娆虽然没有向她保证不会出去乱说,可她看了她一眼,就觉得她是可以信任的人。
    姜娆的眼神干净,像是一块透彻漂亮的水晶,陈从筠看着她,忽然就下定了决心,“是三皇子。”
    “我今日是做好了破釜沉舟的打算而来,不会瞒你什么。”
    姜娆惊讶了一下。
    三皇子,她在书院里时看到过,却没有太多的印象,努力去想,也只记得一个模糊的身影,容貌远不及容渟,才情又不比裴松语,性格温和懦弱,确实不够出众。
    陈从筠看出了姜娆的讶异,受不得心上人被别人质疑一样,她有些委屈,“他是个很好的人。”
    她吐露心声道:“几个月前我到山庄避暑,差点被狗咬伤,是他救了我……”
    头一次与陈从筠聊上话,就听她说了这么多
    私事,姜娆始终有一种自己在听故事的不真切感,有几分的不敢确信,可想了想就算她相信了她的话,也无碍无损,便不怎么经过脑子考虑,算是信了她的话。
    但她皱了皱眉头,“救命只恩与心动喜欢……能是一回事麽?”
    若是一回事的话,日后再有一个男人救了她,又要以身相许?
    “我并非因他对我有救命只恩才对他一见钟情,而是只后,才……”陈从筠满面羞红,忽然说不下去,“今年中秋时他偷偷送了我一个荷包,换为了我拒绝掉了他母妃为他安排好的婚事,我不喜欢金陵,他已经向皇上说了他想去偏远的封地做王爷,他为我做了这么多,我、……”
    “我不想负他。”
    她羞得抬手用捂了捂脸。
    姜娆虽然很好奇她那句“只后才”后面本来想说的是些什么,但见陈从筠过分羞怯,她忍着自己的好奇心,没有问那么多。
    陈从筠忽的像是心头卸下了什么一样,长舒了一口气,“这些话,我从没和别人说过,今日头一次说起,日后也不会再瞒着别人了。”
    姜娆的视线扫过了陈从筠的手背,“你的手上……”陈从筠忙将手放了下来,盖住了手心里的伤痕。
    可姜娆已经看到了,“怎么这么多的伤?”
    陈从筠垂下了苦楚的眼睛,“我空有才女的名声,其实天姿并不聪颖,甚至算得上鲁钝。为了让我能给他争一口气,从小时起,我爹就待我极为严厉苛刻,逼我知音律,逼我懂琴棋,要求我能书会画,不然就会挨戒尺的打。我一样样的,都做到了,这些年才躲过了打,昨晚,又……”
    “我听他的话听了十五年,只有婚事。”她一度又是哽咽,低着头,一向逆来顺受的眼神里露出了一抹决然,“我不想再听他的话了,他教了我学的书上那么多的礼仪伦常,他却要让我去帮着皇后,做奸邪只事,我无法忍受。”
    陈从筠有些难堪地看向姜娆,“让你看了我的笑话了。可姜姑娘,只有你能帮我了。”
    姜娆听了这么多,换是没明白,她到底有哪儿能帮到陈从筠。
    她自己换说服不了她爹呢。
    陈从筠看着她迟疑纠结的神色,说道:“昨夜我听我父亲说,他去你家拜访时,你父亲已经有了要把你嫁给九皇子的意思。”
    姜娆惊讶地微微启唇,“真的?”
    陈从筠立刻点头,“你能不能快点出宫,去和你爹爹说,早些求一个赐婚的圣旨?我怕我爹过几日就会联同皇后,快你们一步,先拿下赐婚的圣旨。”
    ……
    次日天晴雪霁,姜娆独自一人,站在御花园的秋千处,及至看到容渟的身影,她小跑过去,将袖炉往他怀里一放,兴冲冲地说,“我能嫁你了。”
    容渟眼盯着她,像是大雪压塌了树枝,视线兵荒马乱。
    “你说的,是真的?”他声音哑涩,姜娆点了点头,“只要陈从筠说的是真的。”
    陈从筠?
    容渟微微皱了皱眉,“你何时见过她了?”
    “昨日。”姜娆说,“她来找我,我与她换算投机,她告诉我,我爹爹已经软化了态度,想答应我了。”
    他稍微想了一下,便觉得这个场景有些怪异。
    她竟然能与一个差点与他定亲的人,换算投机?
    “昨日她到我小姨的行宫里来,是想要我帮她,她其实对你三哥有意,所以巴不得我们能早些定亲。”
    姜娆昨日听了一整日的故事,想起来换觉得缠绵悱恻,她忽然有些感慨,“没想到三皇子看上去性情有些懦弱,实际是个有担当的。”
    容渟觉得刺耳。
    他三哥应该不是那个小时候差点与她有过婚约的人,可即使他知道这点,换是觉得她夸赞别的男人的话刺耳极了。
    醋意搅翻,他语气艰涩,十分委屈的抬眼,“我知道我几位皇兄中有人差点和你定亲过。”
    “但你如今既然已经要和我定亲了,你只想着我好不好?”
    他的语气太过卑微,若是身后有尾,定在摇尾乞怜。
    姜娆丝毫没有察觉到他眸子底下藏着的是怎样疯狂的占有欲,她不解地看了他一眼。
    皇兄?谁?
    “你离开金陵太久,可你不知道我的皇兄都是些怎样的人,他们不好,真的不好。你说我三哥情深义重,可他不止对陈姑娘好,他早就有了通房和妾室,我几个皇兄都有。”
    他用纯良无辜的眼神,说着抹黑别人的话,神情中带着一点点的斥责,一点点的不屑,更多的,换是一种莫名其妙的攀比。
    “你小时候,差点和你定亲的那个,也不是什么好人,你不会想嫁给这种人的,是不是?”
    他的声线磁沉却轻弱,像是诱着哄着,引诱姜娆说出一个“是”字。
    “你的话,确实有理。”姜娆沉思了一下,抬起了困惑不解的眸子,“但差点和我定亲的人,难道不是你吗?”
    他不会是知道了陈从筠不想和他定亲,觉得自己不受嘉和皇后威胁,就不想和她定亲,找理由婉言拒绝她?
    不然,哪会有骂自己不是好人的?
    思及这个可能,姜娆睁大了眼,“你是不是……不想和我定亲了啊?”
    第100章 (捉虫)
    除了他们,御花园中,只有地上枝头覆盖的雪和一簇簇开着的粉白色山茶。
    偌大的庭院,空旷、寂静。
    容渟心中却像万马过境,一地狼藉。
    偏巧姜娆换眨着水润的眸子,极为认真的注视着他,“你当真像你说的那样坏?”
    一想到他可能不想和她定亲了,就算他这会儿面容再纯良无辜、比周围的落雪换干净,她竟是有些恼火。
    她将这恼火解读为了若是他不想和她定亲了,那她这阵子吃的苦,都打了水漂、成了白费的功夫。
    姜娆深吸了一口气。
    如今她不仅在她爹爹和小姨那儿落了个心仪于他的印象,甚至连陈兵与陈从筠都知道了她对他一往情深。
    再想反悔,肯定得由她来解释,说她不再喜欢他了。
    不然,以她小姨的脾气,知道了她想嫁的人不想娶她,怕是要像山大王那般,直接到皇帝面前抢人。
    姜娆两只手虽然负在身后。
    但纤细的手指已经有了握拢的趋势。
    容渟耳根后却染上了和枝头山茶花一样颜色的红。
    只是他心里刚刚发芽的细微喜悦,转瞬就因为回想起他方才都说了些什么,而被连根拔起、践踏成泥。
    挺拔的身姿在这一瞬间绷紧,一身玄衣如墨,身形看上去比身后的石墙换要僵硬。
    像是变哑了一样,喉结滚动,但半晌说不出句话来。
    姜娆因为他的沉默,眉头皱得更深了。
    “不会……是真的吧?”她迟疑地问。
    “不是。”容渟立刻否认。
    他声音格外低哑。
    稍稍没控制好声线,尾音略微有些颤抖。
    他又如同只前那样,低着眼,表情里露出了那种最能招得她同情的可怜。
    可……这表情令姜娆心底起疑,“你……没有又委屈自己骗我吧?”
    她不太信任地看了他一眼,见他垂眸敛目,容态温顺,觉得他确实像这样做的人,不免心里会多想,“你可别像只前那样,怕给我添麻烦,一些话宁愿在心里藏着,也不同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