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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4【人生大事】
    “你有此心,朕甚欣慰。”
    李端的语气愈发亲善,温声道:“朕既然已经开口怎能食言,再者你此番入京护驾功勋卓著,不嘉赏倒显得朕刻薄寡恩。朕决定将飞羽营扩建为飞羽军,可辖一万二千骑兵,由你担任首位都指挥使。”
    对于厉冰雪来说,这确实是一个很好的嘉赏。
    她有些激动地起身道:“谢陛下隆恩!”
    短短两年多时间,飞羽营从四千人到八千人,再到如今的一万二千满编员额,这让厉冰雪拥有一个更加广阔的天地,可以让她尽情发挥自己的能力,早日实现荡平敌寇的愿望。
    陆沉亦为她感到高兴,天子确实懂得如何笼络臣子。
    李端微笑道:“但是朕必须实话实说,朝廷没有那么多战马,先前陆沉从北边弄来的战马已经被瓜分干净。朕在其他方面不会克扣飞羽军的供给,军械甲胄粮饷都会全部满足,只是这缺少的战马,你得自己想办法。”
    厉冰雪微微昂首道:“陛下放心,臣会从北人手里抢来越来越多的战马!”
    李端赞许道:“好志气。朕虽然给不了你足够的战马,总算还有一件像样的物事赏给你。”
    话音方落,大太监吕师周捧着一个锦盒,小心翼翼地走到厉冰雪身前,然后将锦盒掀开,只见里面摆着一柄白玉如意。
    莫说从小便见惯人间繁华的厉冰雪,就连陆沉家里也不缺这种华丽摆件陈设,但是白玉如意颇为罕见,更重要的是此乃天子所赐。
    所谓如意,自然是指事事如意。
    只要厉冰雪愿意,只要大齐还存在于这个世上,她可以将这柄如意当做传家宝,子子孙孙都能因此获益。
    厉冰雪知道此物的象征意义,不禁犹豫道:“陛下,这太贵重了……”
    “收下,你父亲会明白朕的心意。”
    李端面色依旧温和,只是语气稍微强硬了些。
    厉冰雪想了想,便行礼道:“谢陛下恩典。”
    “坐下说话。”
    李端抬手虚按,又看向一旁的陆沉问道:“你呢?”
    陆沉怔道:“陛下,臣怎么了?”
    李端道:“这次叛乱能够平定,是伱和朕配合默契,那一夜也多亏你身先士卒奋勇拼杀。有错该罚,有功该赏,这是自古皆然之理。刘守光、张旭、沈玉来、韩忠杰等人皆有封赏,朕又怎会忘掉你这個最大的功臣?”
    陆沉谦逊地说道:“陛下,臣就不用了吧?”
    李端抬手点了点他,似笑非笑地说道:“这会跟朕客气上了?”
    不难看出,天子在对待这对年轻男女的态度上略有不同。
    对厉冰雪以及站在她身后的厉天润,天子的器重和赏识丝毫不假,但仍然局限在君君臣臣的范围之内。
    对陆沉,他明显带着一些亲近的意味,有点像是性情温和的长辈看待家中上进的子弟,而非那个山崩于前面不改色、平静处决数千条人命、轻描淡写之间改变朝堂格局的天子。
    在厉冰雪看来,如果用一个不太恭敬的描述,那就是天子在面对陆沉的时候,多了几分普通人的气质。
    陆沉不会因为天子的一句话就诚惶诚恐,憨厚地笑道:“陛下,真的不能再赏赐臣了。臣才二十岁出头就已经是军务大臣兼京营主帅,再受恩赏臣怕自己会飘起来。”
    李端意味深长地说道:“想不到你还有如此清醒的认知。”
    “倒也不是臣自己想的。”
    陆沉稍作回忆,一本正经地说道:“盛极必衰乃是人间至理,贪心不足是为灾祸根源。这是李老相爷的原话,臣觉得特别有道理,所以悄悄记了下来。论做人做官之道,臣这辈子都赶不上李老相爷,只能有样学样,多半不会出差错。”
    李端悠然道:“也罢,既然你如此清醒,朕便节省一些银子。”
    “银子?”
    陆沉双眼一亮,赔笑道:“如果陛下的赏赐是指银子,那也不是不可以。”
    厉冰雪忍不住想笑。
    她从未见过这家伙如此惫懒的模样,哪里还有半点指挥千军万马时的威严霸气。
    李端忍着笑意,没好气地说道:“广陵陆家富甲淮州,你怎生一副穷鬼的样子?上次你去金吾大营发银子收服军心,不去户部撕扯,跑到朕面前纠缠半天,硬生生被你磨去十万两,这次又要银子做什么?你爹辛劳一辈子,赚的银子如山如海,难道还不够你花销?”
    “陛下,这可是两码事。”
    陆沉据理力争道:“那次找陛下讨银子是公事,毕竟乐钦义那厮仗着自己是户部尚书,故意拖欠京军将士的军饷,臣怕去了户部衙门忍不住揍他一顿,只好来找陛下。至于这次,陛下如果愿意赏赐银子,臣当然得收着,毕竟这段时间陆家商号在京城的门面全部关停,损失了不少本钱。”
    李端长眉微挑,笑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要不朕给他们打个招呼,不再和你家为难,让陆家商号在江南铺开摊子,如何?”
    陆沉连忙摇头道:“陛下,家父年纪大了,不宜太过操劳,臣也不希望他继续东奔西走。其实臣已经想好了,索性直接关停陆家在江南的生意,守着淮州的基业便足够了。”
    李端微微一怔,缓缓道:“倒也不必如此。”
    陆沉洒脱道:“陛下知道臣不喜欢那些勾心斗角的事情,这次江南世族死在臣手里的人成千上万,陆家商号要是继续在江南地界和他们抢食,将来不知会有多少麻烦,不如干脆一些,反正江北的生意也够赚了。”
    李端望着他的双眼,颔首道:“你考虑得确实很全面。”
    君臣二人相谈甚欢,厉冰雪心里却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这会她已经反应过来,先前天子让她自选赏赐,多半是想看看她会不会说出与陆沉的真实关系。
    天子必然已经从某些渠道得知,她和陆沉不止是单纯的同袍之谊,或许两年前陆沉在西柳巷遇刺、她坚决要带陆沉回府的时候,天子便察觉到一丝端倪。
    虽然厉冰雪问心无愧,可是作为天子而言,他显然不愿意看到数十万边军与某一个人产生太密切的关联。
    由此举一反三,方才天子和陆沉的对话之中,这对君臣悄然间便完成一次试探和回应。
    天子有意让陆家商号在江南地界发展壮大,无疑是想看看陆沉的本心,而陆沉以孝心的名义婉拒这个提议,自然是在向天子表明心志。
    想明白这些问题,厉冰雪心中暗暗一叹。
    天子对陆沉的青睐有目共睹,但这不意味着陆沉便可肆意妄为,相反他要更加小心谨慎,每一次表态、每一次抉择都必须慎重。
    所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伴君如伴虎又岂是一句虚言?
    即便李端不是那种性情暴戾喜怒无常的皇帝,可他终究是掌握着大齐国运的皇帝。
    宽仁温厚不代表他软弱可欺,那些即将被斩首的几千人对此肯定深有感触。
    一念及此,厉冰雪愈发理解入宫时陆沉那句提醒的分量,因而告诫自己要更加冷静,不能连累了陆沉。
    那边厢,李端话锋一转道:“李景达的密报前日抵京,景军近来确实有调整驻防的迹象,他向朕保证不会擅自出击。有许佐在那里盯着,朕不担心他会胡来,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朕还是给萧、厉两位都督下了密旨,尤其是萧望之那边。他们会协助防御定州前线,必要的时候萧望之可以统一指挥定、淮两地军队。”
    陆沉心中一动,认真地说道:“陛下如此安排,可谓万无一失。以边军目前的战力,只要他们据守关隘小心提防,景军很难取得优势。陛下给了萧大都督统一指挥之权,即便庆聿恭亲至,他也不会仓促进攻。只要景国皇帝没有性情大变,边疆这两年大抵会成相持之势。”
    他知道天子这样安排肯定另有深意。
    李端随即说道:“边疆稳定,后方才能恢复元气。另外一点,朕希望你能完成先前未竟的事业。”
    陆沉道:“陛下是指沙州?”
    李端颔首道:“对于大齐而言,内忧外患不一而足。北边的敌人自然最强大,但是朕相信边军暂时能挡住他们。如今朝堂和京军逐步肃清,南诏国不足为惧,朕心里的忧患还是沙州七部。在二次北伐之前,朕希望除了北边的强敌之外,大齐不再有其他隐忧,如此朝廷才能全心全意地支持边军。”
    陆沉思忖片刻,认可天子的判断,沉稳地说道:“请陛下放心,臣会尽力而为。”
    “朕知道你这段时间极为辛苦,总不能让你连轴转。”
    李端轻轻一叹,缓缓道:“只是时不我待,还望你能体谅一二。”
    陆沉连忙应道:“陛下言重了,臣不敢懈怠。”
    李端沉吟道:“这样吧,乱党一案还有些许手尾,金吾大营的整顿也需要你拟定章程,朕给你十日假期,你好生歇息一阵,然后再去沙州。”
    陆沉垂首道:“臣遵旨。”
    李端看了一眼肃立旁边的吕师周,放缓语气道:“陆沉,有件事朕答应了你许久,不可一直拖下去。俗话说成家立业,你如今已是大齐国侯军务大臣,不好再孤零零一个人,朕看着也不落忍。”
    不知为何,厉冰雪忽然心中一紧,双手下意识攥紧,然而想到刚才告诫自己的话,她的双拳又缓缓松开。
    吕师周小心翼翼地取来一卷明黄色的圣旨,朗声道:“山阳侯陆沉接旨。”
    陆沉起身拱手而立,厉冰雪亦站起来立于旁边。
    吕师周继续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三色为矞,鸿禧云集。山阳侯、军务大臣、金吾大营行军主帅陆沉,筮仕三载,节操素励,功勋起于行伍,节操闻达朝野,德才兼备,忠正廉隅。今有北地义军首领之女林氏,贵而不恃,谦而益光,美玉天成,白璧无瑕。又有旬阳王氏女,少而婉顺,长而贤明,行合礼经,言应图史。潭祉迎祥,良缘天作,今下旨赐婚于尔三人,林氏、王氏皆授一品诰命夫人。尔可自择婚期,望汝等同心同德,敬尽予国,勿负朕意。”
    李端笑吟吟地望着陆沉,继而似无意地看了厉冰雪一眼。
    陆沉稍稍沉默,随即领旨谢恩。
    厉冰雪仿佛没有注意到天子的目光,待陆沉接过圣旨之后,按照军中礼节抬手一礼,微笑道:“陆侯,大喜!恭喜!”
    她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不妥之处,仿佛她确实只是陆沉的同袍,所有的表情都是那般正常。
    陆沉转头看向她的双眼,那双清澈的眼眸与以往似乎没有不同,反而愈发明亮了几分,于是他微微垂首说道:“多谢。”
    厉冰雪笑道:“光说谢可不行,到时记得请我喝喜酒。”
    陆沉认真地说道:“一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