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了达内公爵,霍恩牵着马默默前行,当走到吊桥边的时候,他又扭过头去望了一眼那城堡。
被护城河所环绕,幕墙和塔楼间,城堡的主楼的角楼上,正能看到人影闪动。
重新转过头,继续向前走,脚下吊桥随着霍恩的迈步发出吱吱的响声。
他总感觉今天和这位公爵的谈话怪怪的,却不知道怪在哪里。
明明是一件合则两利的事情,霍恩为公爵提供起义的大义,公爵为霍恩提供经济和武力上的支持,可这公爵大人实在是磨磨唧唧犹犹豫豫。
他本来是想着今天就把事情敲定的,不然这么拉扯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决定。
时间不等人啊。
“冕下,咱们现在是回去吗?”
“不。”霍恩牵着马,却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咱们正好把药剂师和石匠一起带回营地,顺带去一趟附近的行会教堂。”
最近这段时间不太平,先前茜茜的事件就给霍恩提了个醒。
从市民路向前,走过了亚托尔桥,行会教堂便坐落在运河的一个拐角。
粗石墙面构成的帕拉第奥立面,第二层的神龛内,八名大理石天使或圣人双手合十,虔诚地在祈祷。
行会教堂附近来往的不是教士,而是各行各业的工匠、会计和公证人。
所谓行会教堂,并不是一个行会的教堂,而是贞德堡附近的所有教堂集资建造。
其中包括公证人行会、石匠行会、皮匠行会、染料业主行会等等等等。
一开始的时候,所谓的行会都是工匠和手工业者的互助组织,有点像兄弟会或联盟的形式。
其本质就是防止恶性竞争,防止技术机密流失,规定行业内部标准和业务范围,通过控制经营和工匠数量范围,来保证大多数成员的利益。
当有会员触犯法律或得了重病,其他的会员都会出资来帮助,甚至有义务替他隐瞒罪行。
百年战争结束后,双边经济不断扩张,帝国的第二产业飞速发展。
这便导致行会内的个别成员拥有了远超其他成员的实力和话语权。
这样一来,行会寡头就出现了,他们靠着自家产业,垄断当地的某一行业,并压制和控制其他工匠获取暴利。
大部分的城市的市议员和掌权者,都是这些行会寡头和大工坊主。
行会教堂就是这些寡头们的联合总部,同时还承担了保险、集资和储存资料的功能。
霍恩走入教堂的时候,还能看到新入行的工匠,在大师傅的监督下,对着主保圣人发誓。
本来像霍恩这样的外人是进不去的,但他毕竟是公爵的贵客,被允许参观一部分不重要的资料。
换上一身普通平民常穿的夹袄,霍恩将十几本厚厚的账本堆在桌子上。
他时不时打开一本,抄录一些数据,然后又在草纸上演算,一直算到太阳西沉,才从废纸堆中抬起头。
“居然没有算错。”霍恩望着桌面上的数据,陷入了沉思。
先前从废墟里收集来的账本,给那些孩儿军和主教算出来,帝国历1425年该商埠工坊与商会平均投资回报率380%。
霍恩还以为是他们算错了,可他自己重新算了一遍,结果还真是380%。
拉高整体投资回报率的,是四家皮货商会和工坊。
霍恩以为那一年正好是产业高速扩张期,可能整个皮货行业的投资回报率都高,毕竟超凡的世界嘛,不能以常理度之。
他此行过来,只是来确认一下,顺带到行会教堂看个新奇。
但他万万没想到的是,那一年行会的资料显示,平均投资回报率跟正常情况差不多。
换句话说,还真是那四家皮货商异常盈利了,或者那四家皮货商恰好把账算错了?
思来想后,霍恩却觉得有些好笑。
不过是几家皮货商算错账或者做假账罢了,这么在意干什么?
看来是做题思维旧病复发了。
将账本和资料放回原位,霍恩看看桌子上的草纸,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将其收了起来,装订到一起。
沿着粗糙的石阶下到泥土路,各家各户的房子已经升起了带着柴火味的炊烟,护卫们牵着马在路旁等候。
等到霍恩走近,才见到一名熟悉的公爵侍臣等候在护卫身侧。
“怎么了?公爵大人有什么事嘱托我吗?”霍恩笑着上前问道。
那侍臣上前两步,压低了声音说道:“达内大人托我给您带个口信,说,您的条件他答应了,且承诺最早在11月12日发动。”
“哦?”霍恩先是一惊,随后又笑了出来。
尽管他不知道这公爵大人怎么突然下定的决心,但早日敲定对霍恩还是有利的。
“公爵问您什么时候有时间商议具体的事宜,签订成契约,例如您什么时候走,公爵为您的士兵提供多少物资等等。”
“后天吧,我要和营地里的人商量这件事。”
“知道了,我这就去告知公爵大人。”
告别了这位侍臣,霍恩没有骑马,只是迈步往回走。
尽管天空依旧阴沉沉的,但霍恩的心情却好了不少,他甚至哼起了许久没唱的《天国梦》。
老营的生活有保障了,新营的未来安排好了。
等千河谷这边的动乱稍微安定一些,霍恩就能把老营带去池沼镇。
在池沼镇的那一两年里,拿来打基础,等这些老营到来后,刚好能够补充劳动力。
近千名炼金术士,哪怕是在黑蛇湾,都是一股无法忽略的力量,更何况还有发条科技。
前段时间霍恩通过茜茜的渠道预购了一本炼金产物的货单图鉴。
在他的设想中,以炼金术士们为核心,池沼镇将建立一个个大规模的炼金工厂。
说到底,那些炼金过程,不就和理化反应差不多吗?
到时候就贞德堡这点工业实力,打得过炼金大工业吗?
池沼镇的一条街道,足以震撼整个帝国!
去劳工区找出了塞西和他的弟子,霍恩马不停蹄地去了石匠的工作坊。
但不幸的是,守门人告诉他,这段时间城里太乱,石匠们搬迁到乡下的庄园去了。
守门人会替霍恩转告,到时候,那名石匠应该会直接去霍恩的营地。
从石匠工作坊的小巷中走出,霍恩扶住马鞍,刚想上马,却在街角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哈尔金?”
哈尔金穿着残破的衣服,碎碎烂烂的布条挂在身上,吃力地提着一桶泔水去喂猪。
“霍恩阁下。”放下了泔水桶,哈尔金朝着走来的霍恩摘帽致礼,“没想到在这能遇到您。”
“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了,我之前不是给了你一点生活费,让你替我去找机械工程师吗?”
“其实我找到了。”哈尔金信誓旦旦地说道,“绝对与机械啊,齿轮啊什么的都相关。”
“你真找到了,是工程师吗?”
“额,不,是专门开锁的小偷,但不是那种撬锁的,是用技术开锁的,什么复杂的锁都会开,技术比锁匠都强。”
霍恩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转念一想,反正锁也是精细机械的一种,有总比没有强。
“那他人呢?怎么不带来找我要赏金?”
“拿了定金,跑了,我正在找,等我找到了,就给您送过去。”哈尔金一本正经地回答。
霍恩哭笑不得:“那你来找我啊,你一个人找到什么时候?”
“那不就成骗钱的了吗?到时候,您怎么知道我到底有没有帮您物色?”哈尔金挺直了腰板,“做生意讲究一个诚信,您给钱我办事,哪儿有办砸了找您兜底的……您等着,我一定抓住那狗畜生,给您押过去。”
说完,哈尔金把帽子重新戴上,给霍恩鞠了一躬,便提起木桶要走。
“等等。”霍恩摸了摸脑袋。
他忽然想起,先前找哈尔金讨债的那群人,好像被自己用发条铳打死了。
“还有什么事吗?霍恩阁下。”哈尔金转过身,昂着脑袋看着霍恩。
霍恩从口袋里掏出了几十个第纳尔,递给了他:“你的那些讨债人,被我打死了,等新的讨债人来接手,估计要些时间。”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没有拿钱,哈尔金摇头道,“我不会还他们的高利贷,我会以目前的银行利率,给他们还上本金和利息。”
“从未来的形势来看,起码两三年内,他们是顾不上找你要债的,这钱伱拿着,等我的剑修好,你赶紧带着你老爹走吧。”
“不行,我不能拿。”桶里的泔水随着哈尔金的摇头而荡漾,“事情没办成,我没理由拿钱,我不是乞丐,不要施舍。”
“那这两天,你帮我找找1425年前后的各个商会的旧账本,这是定金总行了吧。”霍恩强行将钱塞入了哈尔金手中。
看看手中的第纳尔,哈尔金抬头又看看霍恩,他默然将第纳尔放入了荷包里,然后拿出了一枚金戒指。
“阁下,这枚戒指,是法兰吉巴山伯爵的信物,价值绝不低于20金镑,我把它押在您这,除非我死了,否则我一定会带着20金镑把它赎回来。”
望着哈尔金离去的身影,霍恩没奈何地一笑,哈尔金骨子里到底是个固执的矮人。
“走吧,咱们该回去了,等主持完格兰普文和狄亚的婚礼,咱们就真得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