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突突突驶来的红色三轮车停在院前, 院子里痛哭流涕悔不当初的求饶声戛然而止。
管理员们含着泪珠看过去:“嗷?这啥?”
奥德罗懒洋洋地掀起眼皮,没什么精神的眼里总算闪起了点亮光,有些嫌弃地推开两位下属, 转身过去。
这时有个挂着二维码绿牌的大爷从车里下来,他的后车厢全是各种花色的旧式保温壶。
宁知夏清楚, 这些瓶子一排是温的,一排是冰的, 花生浆,绿豆羹, 桃油……每种糖水味道都不错,他小时候经常吃。
五分钟后, 管理员们满脸都是劫后余生的欣喜表情,拎着两摞沉甸甸的打包盒离开。
奥德罗没着急走,付了钱瞥见宁知夏搬了可折叠的布艺躺椅出来, 走过去与他排排坐。
屋檐遮掩归于刺目的阳光, 门窗大开, 穿堂风悠悠吹过。
宁知夏和奥德罗手里一人捧了杯冰桃油, 用塑料小勺舀着吃。
这是余城这边的叫法,其实是桃胶挑除杂质后, 与□□糖熬煮的糖水。软糯剔透,清润顺滑,哪怕是常温, 口感也很棒, 不过这个季节还是喝冰镇过的最为爽口。
卖糖水的大爷大妈摊位不固定,总会在火锅店烧烤店来回转悠, 平日里想吃还不一定遇得上。
宁知夏呼噜噜喝了大半杯,畅快地咂嘴:“奥德罗, 你怎么知道这时候有糖水车过来。”
修长手指握住的糖水杯早已喝空,奥德罗没骨头似的躺在椅背,随着屋角新系的珍珠风铃悠闲晃动,双眼微微半阖。
直到衣袖被扯得牵动出褶皱,他才歪着脑袋侧脸看过来,声音带着丝慵懒:“嗯?什么?”
宁知夏乖乖地又问了一遍。
“手机下了新的美食点评软件,有攻略。”奥德罗把手机点开给他看,语气有点隐隐的得意,显然是已经完全掌握了人类的这项智能工具。
宁知夏这才注意他的手机是最近新上市的型号,还是最高配,惊喜翻来覆去地颠着看:“你换新手机啦!”
“从殷拂柳那里……”奥德罗说到一半,顿了顿,言简意赅道,“她送的。”
宁知夏狐疑:“真的吗?”他还记得殷拂柳抽抽噎噎给尾巴解花结的模样。
“真的。”
奥德罗想了想,强调道,“她非要给。”
宁知夏感叹:“她真大方。”
他低头喝了口桃油,很快又问道,“不过她为啥送你?”
“不知道,可能因为我比她漂亮,被美貌折服也说不定。”
扯了一个谎就要用千百个谎来圆,对于青年延伸出的提问,也不管他相信与否,奥德罗神情懒懒地张口就来。
倾斜的日光像笔一样,轻柔地描摹那张深邃完美的侧颜。
宁知夏看愣了神,觉得好有说服力,不停点头:“噢噢,原来是这样!”
居然信了?
浅色眼瞳微微睁大,奥德罗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青年眨了眨眼睛,疑惑地稍稍歪头:“?”
奥德罗默了下,伸手轻轻摸了摸对方软乎的头发。
聪明人类,偶尔笨笨,但……
经常偶尔。
垃圾桶在屋里,两人把空掉的塑料杯丢进去,这是干垃圾可以丢在客厅的垃圾桶,如果丢错了,会被曲半青叨叨敲脑袋。
奥德罗有一阵没来了,好奇地摸着新出现在柜架的瓶瓶罐罐。
在他身旁是珍珠饰品的陈列柜,还有一半未做完的材料散落在桌面。
“塞壬的珍珠?”奥德罗拿起一颗垂眼打量片刻,忽而迎着窗口明亮的日光,将那粒珍珠举起。
宁知夏丢完垃圾凑过来:“对,给了一袋呢。”
青年略显茫然的脸庞与珍珠同时出现在视野,奥德罗比了比,将珍珠放回桌面,淡声说道:“它不够亮。”
“嗯?这还不够亮?比我们这儿的海水珠都要亮了,做出来的饰品很受欢迎的。”宁知夏从陈列架品字展示台的最高处取了颗吊坠。
那是用微微泛粉的异形珍珠做成的小章鱼吊坠,是曲半青刚完工摆进去的。
宁知夏嘚瑟:“可爱吧?长得就像超小号的波波库拉,我超喜欢的!”
奥德罗面露疑惑地盯着粉色章鱼饰品良久,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声音冷淡充满主观意味地评价:“不可爱,也不好看。”
宁知夏:“啊?”
他刚想反驳,就见奥德罗拿起刚才的异形珍珠,将就着桌上的工具默不作声地独自捣鼓。
“你要做什么?”宁知夏饶有兴致地往他身边凑。
奥德罗停下动作,垂眼看过来的浅色眼瞳冷若寒霜,直接抬手无情地将他推开。
宁知夏自讨没趣地撇撇嘴,看样子不完工就不给看。
“给你。”
没过多久,奥德罗示意他摊手,于是宁知夏的手心里多了枚小鱼吊坠。
奶油色的异形珍珠嵌了几枚扇形配件当做尾鳍胸鳍,眼珠的位置点得刚刚好,看起来相当灵动。
宁知夏爱不释手地摸来摸去,忽然听闻头顶传来一道漫不经心的声音:“和章鱼比,哪个更好看?”
“都——”宁知夏嘴里刚冒一个字音,有如实质的目光瞬间压在头顶。
奥德罗捏住他的下巴,往上轻抬,凝视着他的浅色眼瞳甚至还含着丝笑意,循循善诱般问:“都什么?说出来啊,我不生气。”
“都好看得令人着迷……”
宁知夏灵机大动,在下巴被捏出红印前语速很快地补充,“但我更喜欢小鱼!”
“谢谢,你真有品味。”
奥德罗眨了眨眼睛,愉悦地移开手指,他重新拿起小鱼吊坠来到陈列柜旁,毫不留情地将品字展示台的章鱼吊坠戳开,将自己的小鱼落到最顶端的位置。
宁知夏揉着下巴神情复杂,这什么奇怪的胜负欲?
奥德罗独自欣赏了一阵,就准备离开,走前想起什么似的,转过身叮嘱道:“最近人气很高也许会出现新的位面,有什么事让曲半青联系陆槐。”
“联系陆槐?”宁知夏一愣,问道,“你要去哪里吗?”
“休假。”
奥德罗瞥了他一眼,又补充般说道,“不会太久。”
*
“咦?这条丑鱼是谁做的?”
曲半青挎着菜篮回来,站在陈列柜面前眉头紧蹙,充满嫌弃地嘀咕,“怎么还放在最显眼的位置?”
宁知夏正在等预约的客人,随口道:“奥德罗做的。”
曲半青果断缩回想把小鱼弹飞的手指。
他深深地看了眼摆在两旁的章鱼吊坠,摇头晃脑地哼着二月二杨柳醉春烟,拎着菜篮进厨房。
宁知夏默不作声地抠抠脸,把小鱼吊坠从陈列柜里摸出来,直接塞进自己兜里。
刚拍了拍裤兜,新的客人就准时过来了。
“李夫人,今天想换个什么款式?”这位贵夫人是贺明珠介绍过来的熟客,住在余城的富人区,时不时地就要专门过来换个款式享受海洋泥手膜。
“明天要去个慈善晚宴,你看着换个合适。”李夫人把包放好,就坐过来继续说,“完事后还是老样子加次手膜,多撒点金色干花进去,你是不知道哦,每次弄完去打麻将,手气简直好得不行哦!”
“您手这么好看,都顾着看您的手和美甲了,谁还有心思算牌呢。”宁知夏生暗道狐狸崽们的干花玄学也太强了,赶紧夸了几句转移话题。
“你这孩子就是嘴甜。”最近的麻友富太们确实不止一次问过她怎么保养双手的,如今又被宁知夏这么一夸,李夫人心里舒坦得不行。
她直接拿出礼服的图片,要宁知夏做个特别的款式,钱不钱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让她低调的,不经意的……艳压群芳!
宁知夏咽了咽唾沫,低头看了眼李夫人要穿的晚礼服。
那是件月光丝绸长裙,款式优雅,简单干净看起来很符合最近有钱人们想展示的低调老钱风。
宁知夏很快画了个草图,问道:“这样可以吗?”
他画的美甲是用清透月白色打底,做了珠光水彩的晕染,只是饰品没用华子钻,倒是画了些珍珠做点缀。
“嗯?”李夫人取出老花镜戴上,眯着眼看了一阵,迟疑道,“为什么用珍珠?”
“您的礼服很素净典雅,华子钻太闪不太适配……”宁知夏耐心给她解释着,珍珠这种饰品无论你穿得平平无奇还是华贵绚丽,它天然的温润光泽永远都会为女性的气质突出独特魅力。
“我当然明白。”李夫人笑着摇了摇头,淡声对他说道,“但是如果你要用廉价的淡水珠或者塑料珠子放在我的指甲盖上,啧啧……那只会适得其反。”
宁知夏眨眨眼:“我不会浪费任何顾客的时间,尤其是您这样一位出得起大价钱的vip客户。”
李夫人被他逗笑,还是要求将把一只手的饰品换成她自带的水晶石,其余让宁知夏按他的想法做。
宁知夏当然以她的意愿为主,拿起工具着手操作。
打底部分的底色与用珠光水彩晕染没有意义,这部分完成如同铺开了画布,接下来才是他真正要发挥的余地。
礼服没有多余的颜色,除了李夫人到时候要佩戴的珠宝,其余色彩就要在指甲上展示。
他用拉线笔沾取了一点金色雕花,在最宽的大拇指甲面画出月牙图案,笔尖往上勾勒,又拉出两条曲线,像是条项链。
塞壬们给的异形珍珠还有许多小颗粒大小的没处用,宁知夏把盒子拿出来,取出一颗稍显扁平的碎银子状珍珠,小心翼翼地放在金色月牙中央。
李夫人一愣,她倒是没想到,宁知夏用的饰品是真的珍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