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当然还没过三九, 残秋过得不久,即便是冰封的松花江畔,也断用不着这么厚的衣服斗篷齐上阵来保温。
但毕竟是应容许的拳拳爱护之心……好像哪里不对劲。
看着一点红拎走属于自己的棉衣斗篷, 陆小凤还是伸出了手。
他收到的手帕不少,倒还是第一次被人送亲手做的衣裳, 还是同性的朋友亲手做的衣裳,这感觉很新鲜。
一点红比他还新鲜。
手上的布料很厚实, 带着一股子新裁出来的味道, 还有一点药味,那是属于应容许的味道,和药材打了太久交道, 这味道萦绕在他周身, 早就洗刷不去,几乎渗进骨血里。
一点红摩挲着布料,认认真真看着应容许的眼说:“我会早些回来。”
“那就再好不过了。”应容许嘱咐道, “保护好自己, 注意野兽。”
拉哈苏的威胁不止有极端天气, 还有凶猛又狡猾的野兽。
一点红颔首, 又道:“这里没有野兽, 但你也要保护好自己。”
应容许笑道:“放心吧, 要是有人来招惹我, 我就让他们见识见识什么叫做绝命毒师!”
翻来覆去摸衣服的陆小凤不知什么时候停下手,疑惑地看着他们。
场面和气氛有点怪, 陆小凤觉得把眼前的画面代入进情人惜别也毫无违和感。
关系好到走时相送的不是没有, 陆小凤自己也经历过那样的待遇, 但……没有这种类型的。
江湖儿女大多洒脱,一句“再会”便足够, 多了就有些累赘,就像他们之前和应容许道别的时候,对方所表现出来的也是这类洒脱,顶多说一句下次见面请他们吃饭之类的插科打诨。
陆小凤忍不住用口型问李寻欢:“你觉不觉得他们太黏糊了?”
他实在是问错了人。
从龙啸云那件事就能看出来,李寻欢对友情界定的度和陆小凤根本不是一个概念,或者说他的概念在普世认知中都算比较炸裂的。
况且李寻欢还不是彻头彻尾的江湖人——人家出身可是书香世家,父兄往来的朋友都是同类型的,相处之间依依惜别也是关系好的体现,他看得多了,并不觉得有不对的地方。
黏糊吗?李寻欢看看那边两个人,迟疑地回给陆小凤一个“好像没什么问题啊”的眼神。
陆小凤不禁出现了动摇。
四个人只有他觉得有不对劲,那可能就是他想多了……吧?
……
陆小凤和一点红一走,没了前者当润滑剂,应容许这边的气氛就显得有些尴尬了。
主要是一向话痨的应容许陷入沉默,李寻欢碍于之前被怼得哑口无言的事,拿不清对方现在的态度,就只好再观察一下。
不知在想什么的应容许很快回过神,随口问道:“对了,之前事情太多都忘了一件事,你把李园拿回来了吗?”
“拿回来?”李寻欢愣了愣,摇头:“那里如今已经是兴云庄,不必要回了,况且……若是真的要回,也会令大哥……龙啸云的名声受损,太过难做。”
应容许突然想扇自己一嘴巴,脑抽了吗问这种问题。
看,被噎了吧。
没记错的话,李园不是林姑娘的嫁妆吗?为什么要顾忌着龙啸云的面子不把人姑娘的东西拿回来啊?
应容许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放弃说啥。
他就不该多嘴一问,事情过去这么久了,又是人家剪不断理还乱的“感情戏”,还是别继续掺和了……他怕再问下去会控制不住自己胡来的双手,或者直接给李寻欢做一盒脑白金。
何必呢。
李寻欢在感情方面拎不清,但在感知情绪方面还蛮敏锐的,差不多明白过来对方因为什么无语的他顿了顿,又道:“表妹她也是同意的。”
应容许疲惫一笑:“没关系,我就是嘴欠顺便问问而已,你们开心最好了……走吧,我们该去调查了。”
两人沉默前行,他们的首要目标既不是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一定和事情有关联的宫九,也不是藏着东西没说的蓝胡子,而是……把陆小凤钓来之后就隐身了的方玉飞。
陆小凤和其虽然是朋友,但关系算下来比较倾向于一见如故的狐朋狗友类,看对方是邀请陆小凤去赌坊就知道了。
对于家世,因为陆小凤从来不看重这个交朋友,所以也没有问过,说到底,这两个人见面的次数并不多,属于那种一年不一定联系一次,浪子偶尔随波逐流到附近后,见面了就是玩的模式。
所以要找他的话,还需要他们自己去寻。
李寻欢虽然也觉得方玉飞有问题,但他对应容许把对方的调查优先级排这么高还是有些不解:“为何先去调查他?”
人家是过来帮忙的,凭这点就能让应容许收敛过分的攻击性,并不吝啬分享“看陆小凤朋友识嫌疑人”的经验,当然,他也没有把话说得那么绝对,但按照之前几次的规律,也足以让李寻欢也生出点认同与警惕之心了。
完全隐藏在水面之下没有露过面的方玉飞,也的确更加惹他们怀疑。
另一边,陆小凤也在想方玉飞。
他对方玉飞不仅有名侦探习惯性的怀疑,还担心对方是出了什么事。
事实上,方玉飞只是觉得陆小凤已经有了足够的掉坑条件,不需要自己再带着他入坑,在事情最开始消失,也不过是让整件事情更加扑朔迷离,也更能让自己随机应变。
到时候不管是被陆小凤找出来,还是他自己跳出来,一直隐藏在暗处,能看到的和能做出的计划都更多。
陆小凤和一点红的路途也不是一帆风顺,不如说,要是真的一帆风顺两人才会更觉得不对劲。
身后又是跟踪又是美人计,尤其是后者,如果只有自己一个人,陆小凤说不定还真能忙中偷闲度过几个香艳的夜晚,但……
一点红才不管美人美不美。
他警醒得很,在发现照着陆小凤投怀送抱的美人和事情有关联后,在陆小凤震惊的目光下二话不说把人给绑了,冷着脸就要逼供。
发现事情完全不按计划走的丁香姨:“!!!”
怜香惜玉人都麻了的陆小凤:“等等!住手啊!!”
且不论那边的鸡飞狗跳,应容许这边……进行的也不能说很顺利。
方玉飞就跟人间蒸发了似的,根本找不到人。
但也不能说毫无所获,比如他们知道了蓝胡子遣散四个妻子求娶的女人,就是方玉飞的妹妹,这人竟是蓝胡子的小舅子。
线索又回到了银钩赌坊,这次李寻欢和应容许打算兵分两路,前者去银钩赌坊看看能问出什么来,后者么……
应容许走到一家门可罗雀的客栈里,掌柜的趴在柜台上昏昏欲睡,被他敲了两下桌子敲醒了。
“客官打尖儿……哈欠……还是住店?”
“我找人。”应容许道,“之前住你们这的,长得不错穿着一身白衣看着高冷一张口神经病味儿贼冲的公子,他还在不在?”
掌柜的:“……”好长的定语……不对,这人是在说他们九公子吗?!
掌柜的尴尬一笑:“不好意思,那位公子前些日子就退房了……”
“什么时候退房的?”
他报了个日期,应容许顿时陷入沉思。
从出去找他们那天开始一直没回来……那家伙不会还在野外鬼打墙吧?
可那人明明在追赶他们的时候一找一个准啊!
思索间,客栈又进来一队人。
今天大概是这小客栈进来的人最多的一天,只不过全都不是来照顾生意的。
——哪有客人是扛着个堆满菊花的木板来住店的?
从菊花的隆起程度来看,那里面显然埋了个人,还是个死人。
伴随着如泣如诉的笛声,领头的嘴里还神神叨叨的念着咒。
“几天十地,诸神诸鬼,惧入我门,唯命是从!”
应容许眯起眼。
嚯。
来者不善啊。
领头的老人穿着绿袍,阴冷看着他,嘴里还在继续:“……诸神之子……”
应容许气定神闲地整理了一下袖摆,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那叫一个正气凌然!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应容许气盖山河,顿时把那串神啊鬼啊的咒语盖了过去,“自由!平等!公正!法——”
一只干枯尖锐的手擦着他的发丝切过来,“笃”地一声响,插入柜台里。
神神叨叨的领头人一身绿袍,干枯瘪瘦的手破开木柜抽了出来,面有不虞地盯着应容许。
这一下似是个警告,但他没想到对方真这么不怕死。
“——治!”应容许坚强地高声喊下去,诡异的笛声几乎都要被打乱。
客栈二楼,在野外兜了十几个圈子还跑错了两个镇子才费劲找回来的宫九挑眉看着底下的battle,差点没忍住喷笑出声。
别说,比起罗刹教那神神叨叨适合慢悠悠讲的玩意儿,应容许喊的更简洁利落,也更有气势。
眼看着应容许滑不留手,嘴里还不停,岁寒三友中另外两个人看不下去了。
他们跟着出了手。
终于喊完核心价值观以正压邪的应容许脸色一变:“以大欺小也就算了,怎么还三打一?!”
孤松冷笑,三打一怎么了?当他们魔教三大护法是那种“你手无寸铁我也放下武器、来来来我们一对一公平决斗”的光伟正大侠吗?
如此冒犯他们,是合该得个教训的,却见应容许不知看到了什么,趁他们没有用全力、包围圈并未完全形成时找了个口子窜了出去,在空中一个变向,就窜到了楼上。
“嗨好巧又见面了。”应容许好似全然忘记之前怎么吐槽对方的了,亲切道:“看在大概是一个阵营的份上,你有兴趣出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