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裴晏初没什么好说的, 主要是他犯的那些事的细节,把细节填充完,就没他的事了, 毕竟他只是一个打手。
“话说回来, 你为什么会和连行珏交手?”夏渔想起来连行珏说过这件事, 她怀疑其中还有一个他们没有查到过的受害者。
“老爷子让我去杀许鹤泠, 但没成功。”
虽说同是黑恶势力, 但一山不容二虎, 两家都想一家独大,自然会争端不断,互相派人搅乱对方的生意是家常便饭,偶尔杀杀对方的人。
但四年前,许鹤泠做得太过火了, 裴晁怀不是一个能忍的人,他火上心头就让裴晏初去把许鹤泠杀了。
可惜对方不是能轻易被他近身的人, 他没能得手。裴晁怀冷静了一会儿, 也觉得此举不妥, 就让他撤了。
回程路上, 裴晏初遇到了连行珏,对方无精打采的, 看在同是杀手的份上, 他关切了一句。也不知道连行珏是怎么理解的, 上来就给他一枪,他也不是能忍的人, 就和对方打了几枪。
“你说了什么?”
“节哀顺变, 他不是刚死了爹吗?”
“他居然只打你的肩膀。”夏渔不服气,“我也是这么说的, 他居然直接把我打死了。”
“打死?”
“哦,我做梦梦到的。”
她才不会和这种人说实话。
“说起来,你杀了这么多好人,你心里没有一点负罪感吗?”夏渔很好奇。
和没脑子的连行珏不同,裴晏初读过那么多书,他又不是反社会人格,在法制社会杀人不会让他有负罪感吗?
最重要的,他所杀的人,都是彻头彻尾的大好人诶。
好陌生的词汇,好陌生的话。
裴晏初几乎都是远程攻击,几乎没有面对面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过,不用看到对方挣扎的脸,也不用听对方的遗言,更不会染上对方的血。
他有些想笑,他也确实笑出声来:“就像是射击游戏,你玩过吧?把对方想象成游戏里的npc,你需要做的只有开枪。”
傅松声明白为什么张局不亲自来了,原本以为张局是看在他和裴晏初是老相识的份上才换的他。现在看来,换做是他的爱人被人杀掉,再听到凶手的这番言论,再冷静他都会当场暴起教训这个凶手一顿。
听完裴晏初的话,夏渔转向傅队:“你还有话要说吗?没有就可以结束了。”
望着死性不改的裴晏初,傅松声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说什么。
“你可以学我。”夏渔给他提建议,“给他来一个永别之抱,好歹是你曾经的邻居哥,你可以让他走之前最后感受一下人世间的温暖。”
傅松声:“……就这样吧。”
“这么多年没见,小声你和以前变化真大啊。”听到他们的对话,裴晏初不由得出声,“当初我只是小学毕业,你却很舍不得我,仿佛我是要离开你似的,我记得阿姨说你还偷偷掉眼泪。”
傅松声没有回应,这时候不管说什么话都像是和对方叙旧,但他们之间已经没有除了罪犯与警察外的其他关系。他又不是夏渔,他无法心无芥蒂、心平气和地和他们交谈。
他起身:“走吧,你不是要吃无刺的烤鱼?早点结束我好早点去买菜。”
“要折耳根口味的。”
“好。”
再寻常不过的对话,裴晏初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多年前,他还在傅家隔壁时,那对夫妻的日常。
真是怀念啊。
“阿姨和叔叔做的饭菜很好吃。”
金色的头发在惨白的灯光下失去了以往的光泽,裴晏初微笑着说:“真可惜,以后再也吃不到那么好吃的饭了。”
傅松声顿了顿,还是没有回应。
从审讯室里出来,夏渔第一时间追问:“你真的会哭?”
傅松声澄清:“没有这回事。”
“真的吗?”夏渔有些遗憾,“你知道吗?对我来说,你们最有魅力的时候就是哭哭的时候。嗯,最好浑身是血。”
“……你的审美和品味令人担忧。”
傅松声很怀疑她的天性。
同在一个福利院,谢执除了内心阴暗外,整个人算得上正常。但她称得上各方面都不正常,思考和说话的方式和正常人截然不同。
“你还年轻,你不懂。”
夏渔故作老成地拍拍他,给他举例子:“想想看,如果你喜欢的人正处于战损状态,她泪眼朦胧地看着你,你会有什么反应?”
夏渔的本意是让他感受一下她的癖好,然而她刚说完,傅队就用他手里拿着的文件挡着她的脸:“你别说了。”
声音听起来闷闷的,像是不高兴和烦躁。
“你真没品。”夏渔叉腰,不懂战损哭哭的人永别了。
没品的傅队似乎是叹了一口气。
*
所有人的审讯同步进行,经过几天的努力,有身份地位的犯罪嫌疑人的笔录已经全部取得,接下来就轮到下面的人了。
夏渔到的时候,张局正在和陶局交谈,两人讨论的是关于卧底的事情。
张局打算先公布,但陶局和江满衣一致认为等处理完苍鹰再公布最好。
“已经到这种时候了,早一点晚一点都没关系。”全家都为此付出生命的江满衣这么说,“全部黑暗都被驱散的时刻,才是公布的最佳时刻。”
但张局还是犹豫。
她以为张局叫她来是为了询问她的意见,但她有选择困难症:“你们看着办,我都行。”
“不是这个。”张局失笑,“我听松声说,许鹤泠邀请你去游轮?”
夏渔点点头:“她说要和我玩游戏。”
“你这一去,有些危险。”
“危险的是谁还不一定呢。”
张局的前奏有点长,陶局认为和夏渔说话得开门见山,她直接说:“我们打算在那天对苍鹰展开抓捕。”
这么一说她就懂了。夏渔恍然大悟:“你们的意思是,让我里应外合?”
陶局表示:“是这样,虽然有危险,但你是我们局里最优秀的警员,一定能够圆满完成任务。”
这话夏渔爱听,她美滋滋地说:“有什么任务都交给我吧,绝对完成任务。”
“首先,想办法带上监控设备登上游轮。”
虽然是这么说,但陶局觉得夏渔第一步就会卡在这上面。
“没问题。”夏渔答应得干脆,就算带不进去,她这不是有万能的客服吗?她只需提个建议再略微氪金,剩下的自有客服来办。
客服:【……】
“后面的任务等当天再告知你。”陶局不支持太早告诉夏渔,她的主观能动性太强,和许家姐弟又有来往,到时候很容易出事。
“今天叫你来,主要是想征求你的意见,虽然知道你肯定会同意,但还是走走流程。”
夏渔拍拍胸脯:“放心好了,下周我们就能开庆功宴。”
张局笑了:“好,到时候让你第一个发言。”
聊完正事就该聊私事了,夏渔问:“张局你好像一次都没有去看过裴晏初,他不是杀了叶警官吗?你好像不是很在意。”
张局看了看桌上的合照,他的声音很轻:“在我看来,他们也有可怜之处。”
这话听得夏渔不乐意了:“他们可怜在哪儿了?”
“他们生来没有选择权,只能走别人安排好的道路。”
如果是一条好路就算了,但这是一条绝路,踏上这条路就无法回头了。
不是每个人都想成为罪犯,但命运和环境让他们不得不犯罪。
“他们也可以选择不那么做,好歹是家人,又不会把他们杀了。你看方不言,他没有像他叔叔那样,掌权的还不是他亲妈,他不也还活着吗?”
裴晏初好歹是裴晁怀的亲孙子,再怎么样也不会真的把他杀了。
夏渔走到办公桌边,她敲敲桌面,告诫他:“张局我说真的,你这种思想很危险,小心叶警官对你失望。”
被下属教训,张局不得已澄清:“只是说他们有可怜之处,没有说他们可怜。就像你说的,即使他们在人生道路上没有选择权,但也可以选择不杀人。”
不作恶的下场也不会坏到哪里去,顶多是被放弃或者被欺负,还不会因为争权夺利而死。
像是裴晏初的其他兄弟姐妹,他们不像他这样,过得也还算可以,比起被他们害死的人来说好太多了。
在17岁那年,大家都拿叶亦晴没办法的时候,裴晏初明明可以随波逐流。但为了自己的欲望,他选择站出来,选择走上那条绝路。
只不过他的努力白费了,他没有成为首领,反而被后来者抢了位置。
“这才是正解。”夏渔对张局的醒悟很满意,“他们可不值得你同情。”
裴晏初那家伙,最后提到了傅队的父母,一看就是想博得傅队的同情,幸好傅队不吃这一套。
“并非同情他,只是我去了能做什么?”
张局好歹是局长,不可能做出当场打人的举动。让他什么都不做的话,他又觉得浑身不舒服。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去。
“而且就像露露说的,他只是一个打手,罪魁祸首是他的爷爷。”
兰归鹭请了几天假,来看望过张局后她又回去了,等周末她再来。
“你看陶局就一点都不同情罪犯,对吧陶局?”
被提到的陶局慢悠悠地开口:“如果你是指连家那两兄弟的话,讨厌是讨厌,同情的话偶尔也会有。”
夏渔:“?”
顶着夏渔那不可思议的眼神,陶局说:“理由和张局的一样,但同情归同情,他们会坐牢是他们活该。”
夏渔提起的心又放下来了,还好还好,只是因为他们的处境而略微同情,差点吓死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