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虽这么说,姜来还是明显感觉到司机踩油门的力气大了许多,一路又快又稳地把他们送到了胡同口。看到三个人都平安下了车,一路紧绷的小车立马松了口气,更加轻盈地扭头就跑,很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周游扶着刘宇,姜来笑着扯起他的耳朵:“还能走得动不?”
刘宇有些费劲儿地睁开眼,打量了一下身边两个人,茫然道:“怎么就剩咱仨了啊?”
“各回各家了呗。”
尹路结婚后就搬离了这片胡同,已婚男人放风不易,饭局散了就给媳妇儿打电话报备,第一个匆匆打车走了。
杨硕书读得太多,文艺病犯了,说今晚感触良多,想走回学校。姜来和周游见他不算喝多,人还清醒,也就由了他去。
关淼本是要跟姜来回家的,可又突然想起明早还约了窗帘师傅上门测量,只得作罢。
剩下的,就只有这个眼前这个唯一真正喝多的家伙了。
“行不行啊你,怎么每次就你喝成这德行?”周游嗤他。
“还真是,要不然小雨要跟你离婚呢。”姜来也落井下石。
“去你大爷。”被刺激了一下,刘宇猛地甩开周游的搀扶,“离婚跟喝酒没关系好吗?再说谁说我喝多了?”
“那你走条直线我看看。”周游又激他。
“走就走!”
周游和姜来憋住笑,跟在醉醺醺刘宇后面,一路目送他歪歪扭扭地拐进自家院子。
“他没事儿吧?”姜来问。
“都到家了能有什么事儿?”
话虽这么说,两人还是等在门口没动,直到院儿里突然传来钏姨熟悉的怒喝声,两人才会心一笑,继续向前走。
深夜的胡同,月色温柔,目之所及都被打上了一层柔光。
两旁的四合院仿佛在这里矗立了很多很多年,旧旧的砖墙透出古老的气息,好似在诉说过去的故事。
周游笑着开口:“记不记得,最鼎盛的时候,有八个小屁孩儿在这儿乱窜。我妈说那会儿这胡同吵得跟马蜂窝似的,天天耳边就是嗡嗡嗡、嗡嗡嗡。”
“当然记得。”姜来嘴角浮起一丝温柔的笑意,显然也勾起了过去的回忆。
90 年代初开始,这条离后海不远的小胡同爆发了一阵婴儿潮。
老大是个男孩儿,左邻右舍们欢天喜地地送上了祝福和粥米。 梗多面肥txt+v 一3五八八四五111零
老二还是个男孩儿,大家又喜笑颜开地参加了他的“洗三”仪式。
谁知第三四五六七个居然全是男孩儿,等周游出生时,大伙儿早没了一开始的兴奋劲儿,甚至周游他亲妈得知又是个“带把儿”的后,第一反应也是纳闷,这条胡同难道就这么不招女娃娃喜欢?
直到过了一天,姜来出生,大家才又有了新生儿降临的新鲜感,争先恐后地挤在门口,想看看这个唯一的女娃娃长什么样。
“老大老六住这个院儿,老四住那儿,再前面是老二老三。”姜来抬手指了指几座相邻的四合院,“后来老大一家出国,老三老四搬走,就剩我们五个了。”
“传了好久说要拆要拆,谁知被文保了。”周游笑笑,“如果当年要是拆了,咱是不是也就走散了?”
“谁知道呢,也许吧。”姜来停顿了一会儿,奇怪地看周游,“我发现你最近几年回来住得有点儿多啊,大平层住不惯,非得来挤这小胡同是吧?”
周游被问得一时语塞,随口说:“我想我爸妈不行?”
姜来斜他一眼:“你少气他们,他们就烧高香了吧?”
“呵,彼此彼此。”周游立马还击。
这种针锋相对从小到大司空见惯,初中那阵儿吵得厉害,姜来甚至拒绝再被叫“老八”,因为不愿跟“老七”挨着。一路吵一路和好,好在现在长大了,谁都不会再真的动气。
“今天谢谢啊。”姜来突然说。
周游倒是觉得惊奇:“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居然一天之内能听你说两次谢。”
姜来难得没和他抬杠,停下脚步看他:“真心的,谢谢你攒的局,淼淼今晚是真的开心。”
姜来一认真,周游反倒不知怎么接话,空了两秒才说:“嗨,我也没做什么,就是把人叫齐了。你还不知道他们啊,饭桌上都是他们的自我发挥。”
“对联也是?”
“对联倒是我想的,两句话想了我半天呢!不是多一个字就是少一个字,好不容易给配平咯!怎么样,还不赖吧?”周游得意起来。
“是啊,还不赖,祖宗看到都能被气活了。”姜来嘲笑道。
回到互相埋汰的状态,两人的脚步反倒轻松起来,很快就拐进了他们的那座四合院。
这么多年一代又一代的传承,这座四合院早看不出原始宽敞舒朗的讲究布局,不过后人们为了改善生计、拓展生存空间所作的一砖又一瓦的改造,倒是又形成了一种新的平衡。
姜来将钥匙插进门锁,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看向一边正在输密码的周游。
“喂。”姜来压低声音喊他。
“干嘛?”周游回头。
“你饭桌上说的真的假的?”
周游没反应过来:“什么真的假的?”
“就是你说的,你的人生没什么失败和遗憾,真的假的?连点儿遗憾都没有吗?”
姜来问得突然,周游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短短几秒时间,脑海中闪过许多走马灯似的画面,反问:“你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