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
“是你啊?”大爷认出他,“总算是等到你了,今天这碗我老头子请你吃。”
上次陶阮留下五十块钱就走了,他心里边儿一直记着。
“您在等我?”陶阮有些惊讶,“您知道我会来?”
“别您您您的,”老头儿说,“叫我老骆吧,大家都这么叫。”
老骆掂起勺在锅里翻搅,动作麻利地捞起最后十数颗馄饨,“直觉吧,我觉得咱俩有缘。”
老骆脸型细窄,却并不干瘪,胸前穿个围腰,把自己收拾得利落干净,看上去六十出头,是个挺和蔼的老人。
“我也觉得。”陶阮笑着说。他这一笑,比锅里的白生生的馄饨还要嫩上几分,老骆也笑了,端着碗走过来。
“孩子,叫啥?”
“陶阮。陶瓷的陶,阮……呃,耳朵旁的阮。”
老骆笑,“快吃吧,小陶。”
老骆的眼角有很多纹路,尤其笑起来,蜿蜒至鬓间的细纹让陶阮恍了恍神。
“……好。”他说。
碗里的馄饨个个莹白瓷实,老骆估计是把剩下的所有干虾仁都撒进来了,他用筷子拨了拨,边笑边吃。
老骆说的对,他俩有缘。上一次他之所以跑到天桥底下来吃这一碗馄饨,不为其他,就是因为远远瞅见老骆忙碌的背影。
熟悉,又陌生。
“你这吃的什么,晚饭还是宵夜?”老骆问。
陶阮笑了笑,诚实道,“晚饭。”
“你们年轻人哟。”老骆叹了口气,“都是这样,我那孙子也是,一忙起来都顾不上吃饭。”
陶阮安静听着,撑着下巴舀了个馄饨,笑的很乖,“我不忙,我是瞎晃悠。”他鼓起腮帮嚼巴几下,“你孙子多大啦?”
“和你一般大吧。”老骆瞥了一眼。
“是吗?我三十了。”陶阮睁眼说瞎话。
老骆眼睛多毒:“得了吧,你顶多也就二十出头,还在上学吧?好好学习,将来找个好工作养活自己……”
陶阮今晚嘴巴就没合拢过,只得承认道:“我二十五,已经工作了。”
老骆略微有些惊讶。陶阮长的太显小了,巴掌大的脸笑起来跟个高中生似的,低头吃馄饨的时候脸都快埋碗里。穿的也清爽朝气,白白净净,就是这身型太过清瘦了,像吃不饱饭似的。
“那我孙子还比你小一岁,今年刚满二十四。”老骆皱眉,“撂什么筷子,再吃几个。瘦得跟猴儿似的,风一吹都得给你脚脖子吹折喽!”
“我那孙子比你能吃多了,就你手里这碗,他一口气干三碗不带停的……”
陶阮无奈,拿起勺又往嘴里送了一个。
期间也不乏有人询问,老骆都摆摆手说收摊儿了,陶阮又往嘴里塞了一个,“我耽误你回家了吧?”
“说什么,”老骆板着脸,“快吃你的。”
陶阮低下头,半晌,冷不丁地开口:“你说,黑社会也吃馄饨吗?”
老骆愣了下,这算什么问题?
“黑社会我不知道,但来我这儿吃馄饨的什么人都有,农民工,小混混,坐办公楼的教书的摆摊儿的当学生的,什么人都有。”
“怎么了,问这干什么?”
陶阮也不知道,但大脑就是不经思考的冒出这句问来,他也是突然想知道,韩骥那样的人,会不会吃馄饨?
那样的人……哪样的人呢?他也说不清。
“不管什么人,只要一屁股坐我这小摊儿上吃馄饨的,那都是客人。”老骆说。
“那他要是坏人呢?”
“有多坏?杀人放火,还是烧杀劫掠?”
陶阮讪讪,“那倒也没有。”
“那你怎么知道他是坏人。”老骆说。
陶阮想说,因为他打架打了一身伤、和李漆搅在一起,还砍了陈福寿一根手指。可陈福寿又是什么人?泼皮无赖的人渣一个,现在还涉毒,和他比起来,韩骥似乎也没那么坏了。
陶阮顿了一下,实话实说,“我不知道。”
“那不就得了,”老骆坐起来,语气颇有些意味深长:“年轻人,别轻易给人下定义。每个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有点不为人知的秘密。”
“这样啊。”陶阮似懂非懂。
“人生的路还长着呢,小陶。”老骆老神在在地摇着把蒲扇纳凉,话锋一转:“先把这碗馄饨给我吃完喽……”
俩人收摊回家的时候快十点钟了,陶阮肚子撑得慌,帮着老骆把桌椅板凳全都搬上小推车,哼哧哼哧地帮人推了一里地。
老骆哭笑不得:“快回去吧你,我蹬得动。”
“行,那您慢点儿。”陶阮冲着老人的背影招了招手,待老骆走远后,嘴角的笑也慢慢淡了下来。
他点开手机屏幕,陈福寿疯了一般的给他打电话,搞得他整整一个晚上没开过手机。陶阮盯着页面上的来电提示,再一次拉黑了号码。
灭掉的屏幕映出他面无表情的面容,陶阮捏了捏草莓熊,自言自语:“又该换新的了。”
单从三番两次弄坏他的草莓熊这一点上,韩骥是个坏人,可陶阮偏偏老是想起这个“坏人”。
“韩骥,”他低声喃喃,“真烦人。”
第13章 可以给我他的号码吗
“李少。”
金碧辉煌的顶级会所,连路过的服务生身上都裹满了铜臭味。朱红色的地毯长长一条,又厚又闷,韩骥被人领着,一路无言,终于来到李漆所在的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