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阮闻言俯身朝他鞠了九十度的一躬,“上次的事是我不懂事,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和我计较。”他动作礼数都到位,声音里却听不出一点歉意,像个毫无感情的机器人。李漆连日以来处理烂摊子的烦躁被陶阮这一弄给弄没了,勾了勾嘴角觉得好笑,于是摇了摇头,说,“不对。”
陶阮握紧杯壁,指节立马泛起青白,不过很快便又恢复了平淡语气:“这第三杯,不知道李少能不能赏脸赔我喝一个。”
李漆饶有趣味:“怎么喝?”
“你想怎么喝就怎么喝。”陶阮说。妈的,装什么,这死变态不就想和他喝交杯吗,陶阮心里一百万个嫌恶,面上却云淡风轻般的任凭处置模样。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不就喝杯酒吗,又不会死,想着,他已经自动把对面的脸换成一个猪头。
李漆更有兴致了,意味深长地盯着陶阮的脸,“回心转意,还是另有图谋?”
陶阮心里猝不及防颤了一下。李漆眼神带笑,却像能轻易洞察人心一般,叫人莫名发虚。
果然是只老狐狸。陶阮垂在身侧的手指轻轻碰了碰裤缝,一直随身携带的微型监视器刚才被他放到了吧台,他庆幸自己没带在身上,否则,以李漆的警觉,他的计划可能第一步就会夭折。
“是,”陶阮承认道,“我是另有所图。”
“哦?”李漆站起来,胳膊环过陶阮的,形成一个交叉的姿势,“说来听听。”就着这个姿势,他满意地轻啜了一口。
陶阮眼神一闪,强行压下心头厌恶,飞快地喝完杯子里的酒,“你能帮我个忙吗?”
李漆慢条斯理地收回手。今晚的陶阮,很不一样。
“什么忙?”
陶阮看着他,坦言道,“借钱。”
“……”李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同时又觉得陶阮坦诚的可爱,眯了眯眼睛探究道:“为什么借钱?”
陶阮露出点难过表情,“我爸手指断了,需要用钱。”说完,还怕他不答应,“我可以给你写欠条。”
然而李漆却问:“怎么断的?”
“不知道,他不肯告诉我。”
戏演到这里恰到好处,陶阮安静地等着答复,期间李漆身侧靠过来一个肌肉发达的背心男,低声说了几句话,像是在催促他离开。
李漆放下酒杯,突然猝不及防地勾起了陶阮下巴,说,“我考虑考虑。”说完便离开了卡座。陶阮几乎是在他凑过来的瞬间就僵直了身体,站在原地漠然地看他们离开酒吧后,才恶狠狠地用手背抹了下巴被人碰过的地方。
他面色不善地直往洗手间冲,把刚出来的凯文吓了一跳,“凶神恶煞的,干嘛去啊你?”
陶阮顾不上搭理,一脸煞气地说没什么,拐进去的时候,余光突然瞥见一抹黑色的身影。凯文也没再多问,还当他是碰上难缠的顾客了,拍了拍肩膀安慰了两句后就回到了吧台继续调酒。
水声哗啦啦的,陶阮不要钱似的挤出好几泵洗手液,在下巴上翻来覆去地揉搓,揉了快有十分钟才走了出去。
“你和他说什么了。”长廊里冷不丁冒出一个声音,陶阮眯起眼睛,看见几步之外的韩骥。
“现在知道露面了,怎么不继续在车上守?”陶阮并未停下脚步,经过他身边的时候故意顿了顿,回答韩骥方才的问题,“你猜。”
明明都看到了,还问个什么劲。
韩骥微不可察地皱眉,“你在发什么脾气?”
“没有。”陶阮头也不回。
韩骥眉头皱得更深,大步上前攥住了他胳膊,迫使陶阮不得不停下来和他面对面。刚才在卡座上喝的都是度数极高的伏特加,才站定,陶阮身上的酒气便喷薄而出,说话时悉数喷洒至韩骥鼻间。
“放开。”陶阮挣扎,奈何男人力气大,推不开又挣不脱。还是韩骥看他站定后才主动松了手,皱着眉沉声说:“刚刚酒吧里都是李漆的人,你别轻举妄动。”
李漆这个人相当谨慎,走到哪里身边都会带着人,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会引起轩然大波。
“不用你说,我知道。”陶阮陡然抬高了音量。他心里憋着股气,韩骥很久没在面前出现,像躲着他似的,好不容易露面,却张口闭口全是李漆,刚刚才被恶心到,一连串不畅快的事堵在胸口,真的很令人心烦。
而且,昨晚韩骥跟在他后面送他回家他都知道,来酒吧上班也是,宁肯在车里等一整晚也不愿露个面,难不成真是在躲他?也不至于吧,陶阮心想。不就是问他喜欢男人还是女人吗,至于这么抵触么,还是说,自己的心思太明显了?
也不应该啊。
韩骥眼见着陶阮脸色变幻莫测,不知道在心里想些什么。李漆知道他曾经从王家明手里救下过陶阮,如果再被发现他私底下和陶阮有接触,不止他,连陶阮都很有可能因此被牵连。
他有意识地避着陶阮,却不想陶阮会因此而闹脾气。有什么好值得生气的?韩骥不懂。
两人各怀心思,谁都没搭理谁,直到一个酒醉的年轻男孩儿来上厕所,韩骥才率先打破沉默:“送你回家。”
“不要你送。”
韩骥眉头一皱,“不要算了。”
陶阮瞪大眼睛,“你不是躲我吗,还送我干嘛。”
韩骥不想和他扯,扭头就要走,却不料刚刚那个醉酒的年轻男孩放完水出来后一个踉跄,眼看着就要栽倒在他前面的陶阮身上。陶阮深吸了一口气暗骂操蛋,可预料之中的重量却没砸到他身上,他被韩骥握住胳膊,用力朝自己的方向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