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阮看着他近在咫尺的鼻梁,鬼使神差地:“我昨晚,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吗?”
韩骥拆绷带的动作一顿。
第44章 你没资格
陶阮心里一咯噔,不会真有吧?
“有没有啊?”
韩骥垂下眼避开他视线,目光落到陶阮胳膊上的伤口,神情异常认真,“忍着点。”
“不忍!忍不了,我到底说了什么,你告诉我嘛……”
韩骥没理会,把动作放得更轻了些,陶阮不高兴地扭过头,下一秒却听见韩骥说,“还想知道答案吗,你昨晚问的问题。”
什么问题?陶阮抿着嘴唇,一时没反应过来。
“相框里的人,”韩骥终于一圈一圈解下绷带,“是我弟弟。”
陶阮嘴巴张开了,惊讶地说,“弟弟?”
那昨晚那个叫程子安的男生……看见照片的第一眼他便觉得相像,再加上昨晚钱盛的一番话,他更加笃定了照片里的人就是程子安,甚至在心里脑补了一出青梅竹马旧情人的戏码。
原来竟然是弟弟……
照片里韩骥十五岁,挨着他的小男孩看上去才八九岁,乖乖地站在哥哥旁边,笑容灿烂温暖。
不知为何,再想起那张照片,心里竟然涌起一种不好的预感,陶阮攥着床单,“那弟弟呢,他现在——”
“不在了。“
陶阮呼吸一窒。
“十岁那年他被人贩子抱走,一直到八年后,我在李家小少爷的葬礼上见到了他的遗照。”
照片中的青年面容清隽,即使是黑白照也遮盖不住那双神采奕奕的眼睛,明明已经过去八年,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弟弟的眼睛。
那是一段韩骥此生都不愿意再回想的记忆。
陶阮张着嘴巴,却完全丧失了说话的能力。韩骥依然在为他上药,手很稳,他只感受到轻微的疼痛。陶阮愣愣地转过头,韩骥神情无异,他伸出另一只没受伤的手,紧紧攥住韩骥衣服下摆。
韩骥任他攥着,很久都没说话,半晌,才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所以你才……”陶阮咬着牙齿,被子弹射中的时候都没觉得这么疼,此刻却仿佛喘不上来气,“所以你才——”
“嗯。”
陶阮缓了很久,“是,怎么不在的?”
韩骥嗤了声,“李家的人说是因病去世,你信么?”
早年间李家势力不稳,外部争端不断,李家小少爷离世的时候,正是李家家族内斗最严重之时。
陶阮摇了摇头,轻声问:“他叫什么名字?”
“严晗。”韩骥说,“同母异父。”
说完,他扯断最后一截绷带,竭尽全力才忍住脸上的阴狠沉郁。陶阮从没在他脸上见过如此强烈的情绪,一时失神。
韩骥摇低病床高度,轻声说,“睡吧。”他蜷起手指摸了摸裤兜里的烟盒,陶阮一直盯着他的背影,轻轻张了张嘴,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
他说,“我帮你。”
门被很轻地阖上了。
韩骥坐在走廊的椅子上抽烟,傅修明查完房回来的时候他已经抽到第四根。“明天我就让护士贴个禁烟标。”他把笔夹回前襟,双手在空中猛挥了好几下。
“抱歉。”韩骥笑了声,作势要掐灭。
“抽呗,还能真不让你抽了。”傅修明挡了下,“从前你烟瘾没这么大啊。”
韩骥挑挑眉,没去纠正他。其实他对这东西没瘾,偶尔抽一两根解闷,但今天确实是有失控的趋势。
傅修明看了他一眼,“别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
两周前林仲景送来一份药物样本让他检测,结果显示里面被添加了足量的γ-羟基丁酸。这种成分对中枢神经系统有强烈的抑制作用,是一种精神性药物,也属于合成毒品,李漆把它混入酒水饮料在娱乐场所中广泛运用,神不知鬼不觉就能让人丧失意志,从而被引诱着进行非法活动,甚至加入贩毒团伙。
“从前我们三个人里,你才是最混不吝的。”傅修明深深地看了好友一眼,“你真的变了很多。”
变得稳重,喜怒不形于色,也变得冷漠。
“我后来总是在想,如果你当时没有选择这条路……”傅修明顿了顿,“这条路,究竟是对是错?”
韩骥还是掐灭了烟蒂,寥寥的火星在指间熄灭,又燃起,反复几次,才最终彻底熄灭。他淡淡道,“没有如果。就算没有严晗,我还是会选择这么做。”韩骥看向好友,“不止是我,我们任何一个人都会。”
傅修明静静地看着他,仿佛一瞬间回到几年前他们并肩作战的日子,眼前的人依旧是他熟悉的韩骥,什么都没变。
傅修明笑了笑,“是。我们都会。”他拍了拍好友的肩,“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
韩骥眉头松动,也笑了,“不会跟你客气的。”
“里边儿那位,谁啊?”傅修明伸了个懒腰,“昨晚就想问你了。”难为他憋了一整个晚上,昨晚韩骥脸色阴沉得像要杀人,他看了都犯怵。
韩骥沉默了。时至今日,他依旧找不出一个词来定义和陶阮之间的关系,可朋友,已经远远不够。
“重要的人。”
傅修明惊讶地挑起了眉,很长时间没有说话。直到病房里传来响动,傅修明耸了耸肩,“很重要的小孩儿醒了,快进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