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祝明予坐在后座冷淡回应。
祝康培手搭在方向盘上,沉默许久后又说:“今天哲哲生日,你不要丧着个脸。咱们一家人就高高兴兴地吃顿饭。”
“一家人。”祝明予默默重复一遍,“你们是一家人,我不是。”
祝康培立刻拉高音调:“你怎么说话的?”
“为什么一定要拉上我?明明她不喜欢我。”
祝明予觉得邹玉这人相当虚伪好笑。明明视他为眼中钉,却总在外人面前装作一副慈母的样子。
“你不要让我为难。”祝康培转头看了眼他,“邹玉没有不喜欢你。”
“她有。”祝明予竭力抑制自己的怒气,“我都听到了,当时她跟你说‘一起做生意可以,条件是不要让你儿子跟我住一块。’我听得清清楚楚!”
“你妈当时抛下你!没有我你就饿死了!你以为你妈为什么不带走你,还不是她那男人也不能接受你?!”祝康培握着方向盘的手青筋毕现,“祝明予,这个世界,你想要钱,就得学会妥协。”
这是祝康培所经历的人生告诉他的,除了钱,什么都不重要。
祝康培说:“没有钱,你就会被人抛弃,你就什么都不是,你懂吗?”
邹玉给祝康培带来了稳定的优质客户,所以祝康培巴结着她,供着她,为此他可以做出任何妥协,包括祝明予。
而他祝明予因为没有钱,没有价值,所以亲妈和亲爸都把他当累赘。
这样的对话已发生过很多次。之前每次争吵他都会流泪,次数多了,悲伤的情绪便渐渐少了。
只是心底非常非常荒芜,像水被抽干后的一口枯井。
他是一个没有价值、不被需要的人,没有期待便也没有向上的动力。
见祝明予没有其他的话说了,祝康培的态度也软化不少。
他看着前方的人来人往与车水马龙,温声道:“小予,你是爸爸唯一的儿子,爸爸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现在的委屈都是暂时的,我知道你向来都很懂事。不要让我为难,好吗?”
祝明予沉默,便是同意了祝康培的说法。
他知道祝康培也确实过得很不容易,刚开始创业的那几年,祝康培常常因为应酬喝得烂醉,回家就是抱着马桶呕吐。
他不能任性。
祝康培接到邹玉和邹翰哲后,四人便到了一个偏僻寂静的餐厅吃饭。
这是一间新中式装修的餐厅。庭外假山绿树,溪水清幽。包间四周水墨装饰画与莲花瓣状的吊顶相映成趣,角落处的一张案桌上立着瓷白色的玉瓶,一支腊梅斜插在瓶口上,清淡雅致。
已经有不少人坐在圆桌上,对祝明予来说,有些是熟面孔,有些是生面孔。做生意的人向来只有利益关系,这几年人来人往,旧人去新人来,面孔已换了不少。
祝明予早已料到祝康培说的“一家人庆祝”只是借口,维护拉拢生意关系才是正题。
众宾客按惯例,送礼的送礼,说讨喜话的说讨喜话。
邹玉微笑着一一应了。
其中有个陌生的男人,又黑又瘦,戴着副眼镜,在祝明予和邹翰哲中间来回看着,随后手掌朝祝明予的方向摊开,问:“这位漂亮的小帅哥是谁家的?”
“祝总的大公子。”另一个长相五大三粗的人答道。这人叫王五,是给他家做纸箱的,已合作了三年,是熟面孔了。
戴眼镜的男人呵呵一笑:“之前只见过小儿子。没想到大儿子这么大了,祝总好福气,有两个儿子。”
“祝总大儿子可不是一般人。我记得在一中上学吧?”王五道。
祝康培不反驳,只是呷了一口酒,笑眯眯地说:“明予,这是你张叔。爸爸的布料都是从他那里进货的。”
那便是他家的供货商。
张老板说:“能上一中的可都是人才,果真是虎父无犬子。我记得快暑假了吧,让你爸带你到叔叔这里玩。我有个女儿,玩心重,成绩不大好,到时候你来教她几道。”
祝明予低低嗯了一声。
“那怕是不太方便。”邹玉将筷子放下,拿纸巾擦了擦嘴角,“小予,你班主任今天给你爸爸打电话了,说你这次月考退步很大。暑假给你报个补习班吧,我正好认识个教一对一的名师,直接把他请家里来吧。”
众人本来在小声交流,这会儿纷纷被邹玉这掷地有声的话吸引了注意,顿时也放下了话头。
知道内情的在心底偷笑看好戏,不知道内情的则也端着个杯子观察。
在座的大小都是个老板,不是人精也坐不到这个位置。
祝康培被邹玉突然横插一句,弄得有点挂不住脸,便说道:“一次考试嘛,小失误。小予,下次咱加油把它考上来。”
“诶,对对对。胜败乃兵家常事嘛。”
“是呀,以后还有的是机会。”
众人忙着附和,邹玉却泼冷水道:“已经高二了,康培。小予成绩降得这么厉害,小孩子不懂事,我们做父母的也得管教一下是不是?”
邹玉这话说得冠冕堂皇,在外人听来,皆是严母的苦口婆心。但祝明予知道,她只是向来喜欢借着这种场合让他难堪。
祝康培想护着儿子,又不好和邹玉发作,只得捣糨糊道:“那退一万步讲,读书读得好有什么用,那些名牌大学生,还不是要给我们打工嘛!小予你读书尽力就好,以后毕业了就到爸爸的公司里,咱们一起经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