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位年轻很多的保姆下意识降低了音调,磕磕绊绊地说:“付、付姐,你看这个。”
付春霞走过去,看见女孩手里拿着一条毛巾——洁白绵软的布料上,是用手指按压出来的血痕,斑斑点点的暗红色像是不合时宜的梅花,开在秋夜淋漓的雨幕中。
“这好像是……”少女咬了下嘴唇,犹犹豫豫地用口型说,“小裴总的。”
付春霞一愣,倏忽想起席间那冷峻又英挺的男人。
小裴总……裴彻。
那面若寒霜毫无感情的年轻人,原来也在这暗潮汹涌的家宴之上思绪万千吗?
“付姐,那这个该怎么办呀,也没看见那位先生哪里受伤了……”女孩无措地揪着毛巾。
“处理掉吧。”
付春霞一言不发地把那毛巾拿过来,仔仔细细地叠好,确认将所有血迹都藏在里面,才重新递给女孩。
她看着女孩,轻声说:“处理掉吧,不该咱们知道的,咱们就当不知道。”
第27章 都在逼我
明前的碧螺春汤色尚好,蜷曲如螺的叶尖儿浸润在沸水之中,在白烟里亭亭醉展。
“啪哒”一声,青瓷的茶盏落在案几上,蒸腾的水雾后透出闵行如同鹰隼一般的眼睛。他审视着闵琢舟,半晌才启口:“长能耐了。”
“爸爸,”闵琢舟和他对坐,眼神却全然不再闵行身上,他慢条斯理地为自己斟了杯茶,淡声说:“餐后是您差人叫我来茶室,有什么事不妨直说。”
闵行冷笑:“你还知道我是你爸爸?”
闵琢舟淡定品茶:“出生前就注定了的事情,我没得选。”
闵行被他一噎,原本就冷的眉目滑过一点近乎狰狞的神色。他微微抬高了声调:“既然是闵家的子孙,就要为闵家的未来考虑,谁给你的胆子拒绝裴家,你知不知道当年我为了撮合这门联姻耗费了多大的心思?”
“协议签了五年,闵家靠着这身份苟延残喘了五年,还有什么不够的吗?”闵琢舟看他一眼,轻哂,“您大概是年龄到了,忘了五年前怎么答应我的了。”
当初闵行的确答应闵琢舟5年之后“还他自由”的事情,他没忘,但仅仅把它当作赶鸭子上架的催促之举。
在闵行眼中,商业联姻是这个淌着闵家血脉的私生子的唯一价值,本来就是婊子生的小婊子,可惜他从前只看见了闵琢舟足够漂亮的皮囊,现在才察觉到他美得不够安分。
闵行眸色阴沉,在短暂的沉默中思绪风云变幻,他忽然拿起杯子喝了口茶,再开口时声音竟放缓了些:“我倒也不是非要绑着你,但裴家有什么不好吗?你有什么不满意的?”
闵琢舟:“裴家是不错,要不是当年裴彻接受公司根基不稳,也轮不到闵家捡这个漏。”
闵行气息沉了些:“话说得这么难听做什么?”
“卖妻鬻子得来的富贵要什么体面?”闵琢舟笑了下,“这些年和裴家联姻带来的好处无论是明面上还是暗面上的,怎么着也够‘悯术’活下去了,所以我也挺好奇……您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现在经济形势这么低迷,企业生死如对弈下棋,稍有不慎满盘皆输,在这种时候没了裴家这层关系,你当‘悯术’能活多久?”闵行拿手指狠狠点了点桌子,教育道,“你还是太年轻,目光不够长远。”
“或许吧,”闵琢舟也不着急,颇为认真地歪头想了想,“不过闵家生还是死,关我什么事?”
“你!”闵行横眉竖目,仿佛下一秒就要好好管教一下自己这个不孝子,但考虑到目前自己的确有求于这个私生子,只好咬着牙挤出一句:“琢舟,你这么说,不怕伤了爸爸的心吗?”
饶是闵琢舟素质卓绝,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他浑身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叹道:“咱们说话就说话,您能别恶心我吗?”
闵行脸上的表情彻底挂不住了,“啪”得一声将实木的茶几拍得震响:“闵琢舟,你这是是什么态度!”
闵琢舟听到那声响连眼皮都没眨一下,唇角的笑容弧度依旧浓丽:“这是对一个利用我、作践我、吸了我五年血尤不知满足,并且想绑着我一辈子的人渣的态度,说的够明白了吗,我亲爱的……爸爸?”
“闵家把你从十五岁养到成年,原来是养大了一头白眼狼吗?”闵行似乎是在用更大的音调来掩饰内心深处的心虚,“这些年如果没有闵家,闵画,就你找回来的那个小野种,早就投胎了几回了。”
这个中年男人话音还未落下,“野种”两个字眼一下子击穿了闵琢舟,他忽然拿起茶盏,干脆利落地把滚烫地茶水泼在了他的脸上。
闵行哪能容忍自己精心训化出的家犬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抬手给闵琢舟撂了一个巴掌,力道之大将他的头猛然扇至一侧,嘴角崩裂,暗红的血汩汩渗出。
“你敢泼我?”闵行的额前被怒气催逼出两条青筋,他两眼怒张如同一只吃人而不吐骨头的兽,“怎么,觉得自己翅膀硬了是吧,能脱离闵家的掌控了?我告诉你,五年前那他妈就是我放的一个屁!你把一个屁奉为圭臬,还妄想得到自由?”
闵琢舟撩起指尖擦了擦血,声音清冽得如同下了寒霜:“您以为您现在还能管得住我?”
闵行忽然阴测测地笑起来,语调变得缓慢,像是用毒牙触碰血管的蛇:“如果你敢忤逆闵家一个字,我就立刻把那碍眼的小崽掐死再扔到马路上任人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