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彻觉得gloria的语气有几分奇怪,若有似无地捎带着些暗示意味,但他太宝贵季苏白那双眼睛了,当局者迷,只说:“开颅手术对平常人来说的确是个不小的挑战,还请你见谅。”
“嗯,理解。”
gloria也不知道是真理解还是真敷衍,就那么轻飘飘地来了一句。
说者无意听着有心,闵琢舟表情微妙,若有所思地看着沐浴在冬日暖阳中的季苏白。
雪白的绷带下是青年秀挺的鼻梁和弧度优美的嘴唇,他干净清澈到像是个无暇的天使,但又虚伪得像一场幻梦。
gloria双手交叠在身前,说:“季先生,你不是无行为能力人,有些事情还得听你的意见,由你自己决断。”
季苏白闻声微垂下头,双手紧张地搅结在一起。
说来也奇怪,他们一个医生一个患者,明明是最该沟通的双方,但两人却又对彼此相当冷漠,和充满温情的医患关系南辕北辙。
裴彻微微皱眉,gloria虽然性格古怪,但却是那种一旦答应了一件事情便一定会负责到底的性格。
过去裴氏和她所在的海外研究所也有所合作,裴彻一直觉得这个人虽然冷淡,但并不高傲,从不漠视别人的需求……却唯独跟季苏白过不去似的。
gloria并不喜欢这种单纯浪费时间的沉默,她看了眼坐在轮椅上的季苏白,随后又将视线转回到闵琢舟的身上。
这位年轻女士面对闵琢舟的时候语气依然很冷,但是说出来的话却又和冷漠大相径庭:“闵总,能麻烦你给我签个名吗?”
闵琢舟:“?”
裴彻:“?”
“闵总”是闵琢舟粉丝对他的惯用称呼,此时他才是开始相信眼前这位天才少女真的是自己的半个粉丝。
gloria的话说得虽然有些跳脱,并且不合时宜,但是闵琢舟依然十分得体地点了点头,接过她递来的笔,在她随身带的笔记本上签了个名。
这或许是闵琢舟当“偶像”当得最没存在感的一次,gloria收到签名后依然是刚刚那副表情,连眼角眉梢的弧度都没有变换半分,但她很尊重地将笔记本收好,正经八百地说了声“谢谢”。
大概是得偿所愿,gloria总算又将注意力放回季苏白的身上,她对裴彻说想和季苏白单独聊聊,意思是把“无关人员”全部屏退。
既然是单独聊聊,那么“无关人员”自然也包括裴彻,他心领神会,谨遵“医嘱”准备离开,闵琢舟便紧随其后。
“闵总,等等。”
身后忽然响起gloria的声音,闵琢舟的脚步倏忽一顿,他回头看去,却正对上她那双不知是因为混血还是光线的错觉效果而呈现出的灰色眼睛。
那双追求真知的眼睛在光线的流转之下非常优美,如同有一层薄纱淡淡地笼罩其上。
gloria的瞳仁中流露出些许懵懂而青涩的柔和,就跟她从未做出过这么友好的表情一般。
gloria声线依然高冷:“我常常觉得网络是个兵不血刃的地方,有些人借着一副键盘杀人如麻却从不见血,他们洋洋自得于自己的洞烛其奸,谁不符合其心理预设,谁就得受尽鞭笞。”
她停顿一下,轻声补完了后半句话:“别看别听别想,还请你尽情地、大胆地往前走吧。”
流水的光阴忽然变得喧嚣,闵琢舟仿佛听见了阵阵缱绻的歌声伴着风声绕耳响起。
这些天网络上的非议他刻意地不去想、不去看,但当耿直的信任和真挚的支持一下铺开在他的面前的时候,就像是一响烟花在他眼前炸开,烟熏火燎,熏得他眼底发热。
裴彻看向闵琢舟,探究难以掩藏,吝啬地从他的瞳孔之中露出些许。
对于一个从刚成年就接手了偌大家业的男人来说,裴彻的日常生活单调得乏善可陈,对娱乐花边是一种全然的漠不关心。
身处时代潮流之中,大家都是信息茧房中的一员,而裴彻别说与身处于圈内的闵琢舟同频共振,就连此时此刻他正处于风口浪尖上的情况,都是一问三不知。
天生淡漠已然成为习惯,直到这时裴彻才忽然意识到自己想要强留闵琢舟在自己的身边,却对他的处境一知半解。
疗养处的大厅外就接了个花园,虽然已经到了初冬但色彩不减。由于宁城的纬度原因,满园的叶既有灼烧一般璀璨的金黄,又有郁郁葱葱的浓绿,间杂着褐色的枝干与白色的霜,一眼望上去像是幅色彩卓绝的油画。
他们并肩走入画中,裴彻无声落闵琢舟半步,恰好能够看见他沐浴在阳光与葳蕤的草木之中,发梢被微微映亮。
裴彻:“gloria博士刚刚给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闵琢舟正漫无目的地向前走,闻声一怔,回头,看见裴彻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了脚步,双手交叠在身前,站在不远处凝眸问他。
“圈子里的事情,一些非议,裴先生大概没什么兴趣。”
闵琢舟回答的语气很淡,眼尾勾起一段优柔雅致的弧度,散发出一种得当的贵气,显得专注而自我。
裴彻安静地看着他,深邃的瞳仁里却带着些接触到完全陌生领域的不解:
“你怎么知道我不感兴趣?”
闵琢舟觉得有些好笑,这些事情早就传得沸沸扬扬满城风雨,稍微有心就能查到,裴彻若是真在意,也无需问他。
但这样的话说出来没意思,显得太不满太委屈也太锱铢必较,他无言以对,只好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