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在过去裴彻或许听不出这话里夹杂着的阴阳怪气,但他现在只觉这言不由衷的赞美分外刺耳,神情又淡了几分:“我们还是只谈我们之间的事情。”
“但我不得不说,因为过了今天,我很可能就没机会了。”
季苏白拿着一盏茶,手指抹过茶杯边缘,烫出一道鲜艳的红痕却浑然不觉,他的脸上容光焕发,像是枯木逢春,也仿佛回光返照。
裴彻静静抬眸看他,不知怎的,他在季苏白那颇为遗憾的语气中听出了些许兴奋意味。
季苏白:“阿彻,从多年前我出国离开,我就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你太好了,我只有变得更好,才能再次站在你的身边。”
这话暧昧得太过明目张胆,裴彻无声压下眼梢,他并不言语,沉默地看着自己放在膝前的手。
“你不知道我这些年在国外过得是什么日子,也不知道我付出了多少努力才再次回到你的身边……”
季苏白低声呢喃,随后他猛然想到什么似的,眼中的情绪在某一瞬间变得扭曲:“可阿彻你呢,你和别人有了婚姻,闵老师……闵琢舟,他无非是个和我眼睛很像的男人。”
裴彻:“我并非因为这个和他有的婚约,而你也没必要和他比较。”
沉默一阵后,季苏白眼底浮现出一点古怪的神色:“的确,我也觉得你并非是这样的人,所以稍微去了解了这背后的事情。”
裴彻眉心拧起:“什么?”
“我其实一直有件百思不解的事情,如果不是因为闵琢舟那双眼睛的话,裴家和闵家为什么会联姻?闵家家道中落无力回天,于情于理都不是个很好的合作对象。”
季苏白窥着裴彻变得几分空白的表情,慢条斯理地透露出自己的筹码:“所以我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五年前,阿彻你只有21岁吧?一个人处理偌大的裴氏,绝对不是一件轻松的事,身边虎狼环伺,一朝不慎就会被叔叔伯伯辈的各大股东、董事反噬。”
裴彻面无表情,因此时的话题转向,嗅出一丝危险的气味。
季苏白:“当年闵家和裴家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合作,是由你的叔父裴振南先生和闵琢舟父亲闵行负责的投标,据说那个项目中标中得非常顺利,之后得进展也很不错,算是一个做的很漂亮的案子——不过我听过另一个版本的,阿彻有没有兴趣知道?”
见裴彻沉声不语,季苏白自顾自地说下去:“我听到的版本是,闵行怂恿裴振南先生串通招标者在招标前已经知道了标底,所以才能顺利得到这个项目,而事后闵家将此作为要挟要求和裴家的联姻。”
裴彻眸光微微一顿,他视线垂落,盯着面前茶盏袅袅升起的烟雾,浑身线条如弦般绷紧。
这件事情,季苏白说的没错。
五年前的那个项目不算很大,也不是裴氏的核心项目,裴彻并未参与,而是交给了叔父裴振南推进——这是一个年轻董事长安抚公司老人的有效手段,但裴彻没想到裴振南会去串通招标。
那个项目废标、罚款事小,但公司失信事大。当时裴氏正在投一个关键项目,前期已经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如果这样的丑闻一出,裴氏绝对会被踢出投标行列,公司上下三个月最核心的投入将会全部打水漂。
闵行正是算准了这一点,才会铤而走险费尽心机去设这个局。失败了,闵家将会连一朝一夕的苟延残喘的机会都不剩;然而一旦成功,闵家就能攀上裴家这艘大船。
殊死一搏,闵家赔出去一个私生子,赚得盆满锅满。
五年光阴弹指,裴彻从未想过这些竟然会被季苏白旧事重提。
季苏白……一个久居国外的流行歌手,是怎样突破裴氏引以为傲的保密机制,窃得这种公司辛秘?
季苏白身后有一号手眼通天的人物,这是裴彻能想出唯一合理的解释。
他表面并未露出任何一丝端倪,但内心森然,这件事情虽然已经过了五年,但若是有人想搞什么事情,也大有文章可做。
季苏白略显嘲讽地勾起嘴唇:“闵家这几年确实得到了不少喘息的余地,虽然难以逆转其日薄西山之势,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悯术黄摊子了,闵家人也不至于落魄……但是阿彻,你应该也听说过那句古话吧,叫做‘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
裴彻泠然看向他:“你想说什么?”
季苏白语气温柔又熨贴:
“我是想提醒你阿彻,闵家上梁不正下梁歪,从根上就是坏的。你从小在宁城长大,应该也听说过当年沸沸扬扬的‘假药案’,最近那个案子的关键人物回国了,在海关被抓的,一审又扯出和闵家千丝万缕的联系……现在宁城各大家族对闵家避之唯恐不及,你又何必上赶着去惹一身荤腥?”
裴彻嘴唇无声抿成一条直线,裴家和闵家的关联向来不深,除了闵琢舟,他对闵家的近况并无了解。
季苏白略微抬起眼睛,用一种真诚、担忧又不失深情的目光看着他:“阿彻,我是为你着想。”
昏暗的室内只有季苏白打开的一盏灯,光线很硬地打在裴彻的侧颊,为他的眼睫、鼻梁和唇角打出极为立体的光影。
漫长的沉默过后,裴彻问:“小白哥,我比较好奇的是,你为什么会了解这件事情?”
“我说了,为了能够有资格站在你的身边,你想不到我付出了多少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