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一瞬间,他甚至感到愤懑,愤懑裴彻既然走了何必还要回来;愤懑他既然已经做了那些事,又何必在这里惺惺作态,装出一副情深难却的样子。
高烧下的人从四肢到骨骼都是酸痛的,闵琢舟却仿佛感受不到似的,兀自将自己外套整理好,强撑着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往留观室外走。
他和裴彻错身而过的时候毫无停顿,连余光都没有光顾他的意思。
没走出几米,闵琢舟迟钝地感受到他的身后扬起一阵风声,紧接着一只有力的手悍然搂着他的腰,将他毫不留情地压在医务室走廊地墙上。
游乐园里的卡通彩绘骤然被一双交叠的身影掩埋,像是梦境之上的阴霾天幕。
裴彻像是被逼急了,眼底布满血丝,他略微俯下身,居高临下地俯视闵琢舟的眼睛。
他的手不自觉地就落在了闵琢舟滚烫的脖颈,仿佛稍微一用力,就能控制他的喘息。
那目光刀锋一样,将闵琢舟装出来的笑容削得干干净净。
短暂的只有一刹那的停顿后,闵琢舟略微向后仰靠,自主地扬起那段颈线诱人的弧度,这个动作像是他自己把最脆弱的地方送到裴彻的手里,更像是某种直白的挑衅。
“回去,要么去医院。”
裴彻目光沉冷,指尖搭在闵琢舟的喉结上,被高热的体温烫得轻颤。
闵琢舟不乐意。
他直勾勾地看着裴彻,纵使自己整个人都被限制在男人和墙壁形成的狭窄空间内,却仍然毫无讨饶的意味。
裴彻的耐心在流失。
在处理人际关系这一方面,他向来不是行家。
闵琢舟现在的情况明明不允许他私自乱跑,可他却未把自己的身体放在眼里。
无需深究的原因就大剌剌地摊开在明面上,闵琢舟所做的一切,只是单纯为了和自己作对。
冷风自幽深走廊穿堂而过,怒气一点点漫过裴彻的神经。
下一刻,他猛然握住闵琢舟的手腕,不由分说地要把他往更加温暖的屋子里带,但后者仍然固执地站在原地,拒不接受裴彻的安排。
“别碰我。”
闵琢舟烧灼的气息就那样扑在裴彻的身上,无异于火上浇油。
裴彻脸上的最后一丝表情消失,他居高临下地看着闵琢舟,看对方烧红的眼尾和清冽的眼神。
良久,他用舌尖轻舔了下嘴唇和口腔内壁,如愿尝到一点腥甜,笑了。
一夕之间被真假难辨的商界消息打得措手不及,被曾经觉得亏欠一辈子的人反咬一口,莫名其妙要在一个完全陌生的领域里抛头露面,最后还要承担失去闵琢舟的后果。
而这一切,最后都归结到一种无法言说,不能解释的隐痛。
闵琢舟那双琉璃似的眼睛就那样张着,有一瞬间他似乎捕捉到裴彻瞳孔中闪烁的某种异样情绪,但那种就像是从眼底流去的一瞬光,在须臾之间了无踪迹,只剩空洞。
下一刻,闵琢舟听见裴彻的声音从他头顶的响起。
裴彻的声音哑得不像话,他说,我养着你。
耳畔响起嘈杂嘶哑的杂音,闵琢舟眸光一顿,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但裴彻没有给他当作幻听的机会,他声音越发冷淡,气质一如他们彼此初识那般冰冷:
“我养着你,我养着闵家。”
种种原因皆掩埋于风雪,裴彻伸手强行抬起闵琢舟的下巴,手指却极轻地落在他的嘴唇之上,极尽温柔地摩挲。
“琢舟你别忘了,我们的协议还没到期……最起码到目前为止你还是我的,我要你听话,你没有拒绝的权利。”
一句话如碎纸机一般粉碎了过往所有,裴彻用最残忍的方式提醒着闵琢舟,从前那些看似温情的种种,皆始于一份白纸黑字的交易。
闵琢舟遍体升寒,就像是猛然被拽进深不见底的孤海。
有些事他们彼此心知肚明却藏在心底,是因为知道,这是跨越彼此雷池的最后一丝底线。
“恶心吗?”
裴彻的瞳仁隐在黑暗里,缓声问。
他用目光一寸一寸地描摹着闵琢舟的眉眼,如同世界上最吝啬的守财奴在欣赏他最珍爱的宝物。
片刻之后,裴彻俯下身吻了下闵琢舟的眉心:“恶心也给我受着。”
闵琢舟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他怎么会忘,自己身上最值钱最宝贵的“价值”,就是被闵行用一纸婚约协议换给了裴家。
那份协议确实没到期,那本该神圣庄严的婚姻,此刻却成了他们拿捏彼此的筹码。
太可笑了。
漫长的沉默横陈在他们之间,闵琢舟眼神空洞地往向狭长的走廊过道,看那令人眩晕的灯光如昼。
“裴彻,你赢了。”
良久,闵琢舟缓慢开口:“这件事,我怎么敢忘?”
纤长的眼睫如振翅的蝶翼一般脆弱又华美地颤抖着,闵琢舟忽然凑近,在裴彻的耳边用一种极轻的声音说:“所以呢,你想对我做什么?”
未等到裴彻回答,闵琢舟便充满恶意地接着说:“是继续这个虚情假意的温情游戏,还是再想出一些新鲜法子来作践我?或者再直白一点……如果你只是单纯地没睡够……”
声音蓦然被人为截止,裴彻落在闵琢舟脖颈上的手力道忽然加重。
闵琢舟却仿佛会错了意一般,随即扯出一个迷离又轻佻的笑容,他用言语挑逗、刺探、乃至调教着裴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