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这个年轻人的容貌无疑是非常出众的,虽然看上去状态不佳,眼尾绯红、脸上又拢着一层苍白脆弱的病气,但依然像是一盏名贵又华美的瓷器——
价值连城,平白惹人注目、甚至疼惜。
而恰恰是这样的长相,也让他说出的每一个字眼都更具有迷惑意味。
闵琢舟沉眸思忖,心道如果调查员在调查关于闵家的事情,他倒并非全无方向。
之前有次和肖祁见面,那位什么信息都很灵通的肖家少爷曾特地向他提过一起假药致死案。
那起案子的通缉犯最近因为入境被捕,而交代出的某些事情似乎与闵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可是,那毕竟是十几二十年前的事情,那个时候别提闵琢舟自己,就连闵行,都还没有成为整个企业的实际控股人……
这件事能和他有什么关系?还要警方大费周章地通知他前来调查?
种种疑窦从心中升起,闵琢舟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那种感觉很微妙,就如同他忽然得知自己是闵家旗下产业的法人代表一样微妙。
闵行向来将他视作一件极具商业价值的货品,他们之间的“父子关系”更像是一桩生意。
这么多年来,闵行做的都是待价而沽的“倒爷”勾当,始终以榨取闵琢舟所有价值为终极目标,又怎么会那么好心给他留所谓的企业?
除非那个企业本身就不干净。
只有“赃物”,才需要一面掩人耳目的防火墙;换言之,需要一个合适的人来做替死鬼。
闵琢舟整颗心都冷了,放在桌上的手指无声蜷紧:“抱歉,我并非商科出身,企业中很多的事情都不算了解,请问……文泽制药出了什么问题?”
对面的调查员同时抬眸看他一眼,却默契非常,没有告诉闵琢舟任何真实的内容细节。
那位年长的调查员只清了清嗓子,说:“具体还在调查,目前来看,文泽制药确实和我们最近重启的案子有些关联。”
空气一时陷入寂静,但很快调查员换了个更加舒服的姿势坐着,他无声鼓了鼓腮帮子,话锋一转:
“如果这件事情你不知道的话,那我们先换个话题吧,闵先生。”
“您请问。”
摆在闵琢舟面前的显然只有配合的选项,但如果说关于闵家这件事他还听说过一点风声,那边对于调查员接下来要问什么事情,他便是全然的迷茫。
“你和唐琉认识吗?”
闵琢舟闻声,短暂地愣了一瞬间,随即他眉心拧起,交握的手指蜷缩得更紧。
像是没听清楚名字一般,他出声询问:“谁?”
调查员重复:“宁川娱乐的唐琉小姐。”
闵琢舟迟疑道:“认识,她是我的经纪人,也是我的朋友。”
“朋友?”
调查员若有所思地观察着闵琢舟的反应,问:“就在昨天,唐琉被捕了,这件事你知情吗?”
“什……什么?”
被捕?!
闵琢舟瞳孔有一瞬间的收缩,整个人像拉紧的弦一样不稳地震颤一下,耳畔响起一阵轰鸣,不可置信地和调查员对视。
他和唐琉上一次电话联系,还是不久前和裴彻公开,自那之后,他们就只在线上联系过。
因为大学同学兼好友这层关系,他们相处模式并不像寻常的经纪人和艺人:闵琢舟不会事事依赖唐琉,而唐琉不会事无巨细地把握闵琢舟的所有时间——
就连这次综艺回归,唐琉也只是提醒他和节目组对接,没有直接参与统筹。
闵琢舟原本以为是临近年关,唐琉忙得顾不上其他,此时调查员却冷不丁地说出一句“被捕”,无异于当头一棒。
调查员无声窥着闵琢舟的面部表情,将他脸上的一切细节尽收眼底:“关于这件事,闵先生,你也不知道?”
闵琢舟尚未退烧的大脑被迫飞速地旋转,但他实在想不出唐琉能有什么被捕的理由。
“照理说你也是宁川娱乐旗下的艺人……不应该什么也不知道啊。”
年长调查员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又喝了一口自己所钟爱的养生茶,他看向闵琢舟的眼神之中带上了些许探究,还有同量的纳罕和不解。
和年长调查员同桌并坐的另一位调查员坐直了身子,他冷眉冷眼盯着闵琢舟看了片刻,手指灵活地将指尖的水笔赚了两圈。
沉默一段时间,他开口:“闵先生,您最好还是配合我们的工作。”
闵琢舟双手交叠放在桌上,闻声,露出一个真诚中夹杂着无奈的表情:“对不起警官,您们所提到这些事,我的确闻所未闻。”
“哦?”
年轻的调查员眼梢下压成一种锋利的形状,大概是失去了和闵琢舟七拐八绕的耐心,他的声音寒意凛凛:
“闵先生,您的意思是,作为宁川娱乐旗下的重点艺人,您完全不知道最近公司发生了什么事情?譬如公司被举报、以及牵扯出来的一系列经济案件?”
闵琢舟眉头蹙紧,用高烧之下的大脑迟钝地分析着对面所说的每一个字眼,愣声:“什……”
“哎,小宋,你别吓着闵先生。”
年长调查员略微一抬手,制止身边的年轻人透露出更多信息。他不管闵琢舟现在究竟是真的不知道,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脸上依然挂着抹淡淡的笑,看上去没有一丝不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