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说些什么似的,他问了句毫无价值的话,本想缓和气氛,却他们之间发现缓无可缓。
“董事长专属,我坐不合适。”
闵琢舟缓了下就从裴彻身边退开,三言两语和他撇开了关系。
裴彻一句“头还晕吗”卡在齿间,又被他无声咽了回去,他静静地看着闵琢舟上了车,眼瞳深处的光在须臾之间消失殆尽。
上了车,导航里冰冷的机械女声在封闭的空间里响起,告诉他们旅程的终点是民政局。
他们在车厢之中一言不发,沉默成为了不伤害彼此的甲胄,将两人包裹得密不透风,几乎喘不上气。
闵琢舟打开一点窗户,撇头去看窗外的风景。
视野中匆匆略去的行人、树木和建筑就像是玲琅满目的回忆,一点一点碎在他的瞳孔深处。
闵琢舟看谁都像看过去五年间的他们,他们是手挽手的情侣,是步履匆匆的行人,是分道扬镳的过客。
闵琢舟看谁又都不像他们。
在民政局申请离婚的流程并不算复杂,同性婚姻的法律仍在完善之中,诸如“离婚冷静期”这类协定还有争议,因而并未应用在程序里。
按部就班地提交证件、交照片、填表后,两本带着钢印的离婚证就发到了裴彻和闵琢舟的手中。
五年婚姻轻如云烟,归根到底也不过手中证件的重量。
赶在民政局工作人员下班之前走完流程,裴彻又送闵琢舟去郊区他父亲那边接闵画。
裴御东在山脚下自己置办了个小园子,他们还没进门,闻到熟悉气味的裴来财就摇着螺旋桨一样的尾巴向他们飞扑而来,但那白毛大狗在距离他们一米的地方来了个急刹,湿润的鼻尖在微寒的空气里轻轻抽动。
似乎觉察到裴彻和闵琢舟之间的气氛不对,裴来财充满灵性地一歪脑袋,漆黑又明亮的眼睛无辜地看向他们,叫了声:“汪?”
裴彻过去揉了一把大狗的脑袋,让它带路回家。
裴来财耳朵动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在原地追着自己尾巴转了个圈,又磨蹭到闵琢舟的面前,张嘴叼住了他的大衣袖子。
等闵琢舟也伸出手摸了下裴来财的狗头,它耷拉在屁股后面的尾巴才愉快地摇摆一下,一路小跑到前面,为两个人带路。
山中的空气比市里更冷,四周甚至还有没来得及化掉的残雪。
闵琢舟现在受不了寒气,一阵风后他压着嗓子咳嗽了两声,忽然听见不远处一道关心的声音传来:
“小舟怎么了啊,生病了是不是,大老远就听见你在咳嗽,快进屋快进屋!你看你们俩怎么不说一声就来了?”
抬眼望过去,闵琢舟看见正前面一道昏黄的小灯下,裴御东站在门口,他应该是刚刚听到声音才开门出来,鼻梁上还搭着一个看报纸用的老花镜。
已入年末,老裴挺有情调地装饰了自己的山中小楼,他在门口前面挂了两盏特喜庆的灯笼,那两盏灯笼在四垂的暮色里亮着,红彤彤得映着山里葳蕤的草木和残雪。
乍一看去,倒是有几分“家人闲坐,灯火可亲”的温馨。
老一辈到年纪后都喜欢热闹,老裴异常热情地把两个气氛怪异的闷葫芦招待进屋,他因为年纪大了眼神不好,又不常关注外界的消息,尚未注意到他们之间的不对。
他一进屋声音就小了,笑眯眯地告诉闵琢舟:“小画画今天进山和邻居家那只小野猴一起疯跑去了,俩小孩趁天黑之前回来的,估计是玩累了,回来眼皮都打架,我让他先睡一会儿,晚饭做好了再叫他。”
闵琢舟闻声,眼睛温和地弯了一下:“这些天谢谢您照顾闵画……裴叔叔。”
“诶呦哪有这么见外的,你们以后让小画画常来,我这里多好啊,有山有水有小动物……”
老裴话还没说完,脸上和蔼的笑容却忽然一顿,这位老爷子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闵琢舟叫他是“裴叔叔”,而不是“爸爸”。
闵琢舟虽然和他不算亲近,但和裴彻结婚后,一直叫的也是“爸爸”。
原本热热闹闹的屋子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老裴扭头去看自己儿子,老花镜片闪过一瞬白光。
闵琢舟默默闭嘴,也以平淡目光看向裴彻。
裴彻眼中仿佛沉着化不开的浓墨,在两人的注视中沉默良久。
他说:“我们离婚了。”
淡淡的一句话,却让这个寂静的屋子更静了三分。
直到一声浅浅的门扉声动。
楼下三人同时循声抬头,看见原本该在房间睡觉的闵画悄悄地推开一道门缝。
客厅的灯光透过门扉缝隙,在小孩的脸上勾勒出一道昏黄又狭长的线,正好照亮了他湿漉漉的眼睛。
第67章 他如是说,不会原谅
闵琢舟和闵画没有留下来吃饭,裴彻却被裴御东点名留下。
老裴年轻的时候对自己这个独子管束很严,直到妻子亡故外加上了年纪后渴望与小辈儿亲近,才逐渐平和宽容起来。
在他的印象里,裴彻几乎没在大方向上出过什么错,他们之间父子话语权的交接过渡得非常平稳,彼此也一直没什么大的矛盾。
谁料裴彻一出问题就给他整了个大的。
此时老裴隐在老花镜片后的眼睛里笑纹不再,这张和蔼的脸一旦面无表情,就自然显出他年轻时的严厉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