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大屏上正在播放着福利院爆炸的新闻,女主播秉着一口标准的新闻腔,沉和冷静地将这场宁城年末的最大事故凝成了一段报道。
医院大厅熙熙攘攘人来人往,却没有人因为这则新闻驻足——医生与护士、警察或调查员、焦急忙慌的家属与闻风而动的记者,所有人都忙成了一锅粥。
闵琢舟一个人坐在抢救室外,整个人很安静,似乎与这个喧嚣又忙碌的世界隔绝开了。
“闵画那孩子没什么事。”
肖祁拿着一瓶水走近抢救室走廊外的那一排座椅,他一屁股坐在闵琢舟的旁边,把水递过去,说:
“他吸入乙醚的分量不多,爆炸发生的一瞬间被你和裴彻护住了,除了一些皮肤挫伤,基本上没太多危险,现在正在儿童病房留观,医生说正常明天就能醒,有我小叔他们看着,你别担心。”
闵琢舟没接拿瓶水,双手紧紧扣着,手指上还沾着不知是谁的血。
他现在的情况和刚从土里面挖出来没什么两样,如同无暇的冷瓷混着泥灰,久经挖掘才得以重见天日。
肖祁很不是滋味地看他这个样子,轻声劝:“琢舟,你回去躺着吧,虽然骨头没事,但是医生说内伤通常不会立刻显现出来……现在检查报告还没出,你万一再出什么事。”
闵琢舟不知道是听进去还是没听进去,一双眼睛就那么张着,维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
肖祁面对着一句话都不说的闵琢舟,自己也感觉到心慌,整个人感觉天旋地转,仿佛身处一个不真实的平行世界。
当时他坐在尚老板的车过来,等赶到的时候福利院已经被封了,没过多久里面传来了阵阵枪声,然后紧接着就是一声轰然的巨响,整个福利院都炸了。
废墟之上,又诞生了一个新的废墟。
郭艾琳被狙杀,蒋南河被炸死,警方伤亡不明,而裴彻还在抢救……
肖祁听见这些消息的时候整个头皮都炸了起来,而更恐怖的是所有的关键证据都随着那场爆炸灰飞烟灭,一切蛛丝马迹都在烈火与热焰之中烧成灰烬。
从一开始,魏长钧就没打算让他们活着回来。
闵琢舟乖乖听话签了那些合同上传扫描件自然最好,如果没有也无伤大雅,因为死人永远比活人更好控制。
可现在的情况是,如果找不到魏长钧和福利院爆炸的其他联系,光凭闵琢舟一个人的证词,和一个查不出什么的境外黑号的通话记录,根本无法形成完整的证据链条,也无法对魏长钧形成有价值的指控。
肖祁一想到目前的状况,心中就涌起难言的焦躁,他心神不宁地摸兜想要掏烟,却发现自己口袋里空空如也,只好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上来回踱步。
手术室紧闭的大门豁然从内向外被打开,一个护士拿着个单子向前走来,看着走廊上一站一坐的两个人,摘下口罩问:
“你们谁是病人家属?”
肖祁下意识将目光移到闵琢舟的身上,张了张嘴,却卡了下壳。
他们都不能算是病人家属。
护士看了看肖祁又看了看闵琢舟,了然的同时又有些为难:
“是朋友陪同对吗?还是尽快联系直系家属过来,病人后背烧伤,爆炸时产生的冲击力还导致了内脏和肌肉损伤,刚才因为不明原因心脏还骤停了,虽然现在情况稳定了一些,但按照规定医院是要将紧急情况告知家属并签字的。”
从进了医院坐在手术室外就一直一言不发的闵琢舟忽然出声,语气干涩:“他现在怎么样了?”
护士:“目前不能下定论,最危险的时候还没过去吧,你们尽快联系……”
不远处一个人忽然裹着寒风大步走来,利落的足音在纵深的长廊里分外明显。
云揭赶到手术室前,从自己的大衣中掏出了自己的警察证递给护士,面色凝重:
“我是江航分局三级调研员云揭,伤者是本市大案的重要证人,上方批准按照紧急情况处理,请医院全力救治伤者,在家属未到之前一切文件由我来签,由我来全权负责。”
“哦,好……”
护士飞快地看了一眼云揭的警察证,如临救星般一点头,将证件和单子一并递给他,看着他签完又飞快拿着单子跑了进去。
闵琢舟视线跟着护士进去,又被赫然紧闭住的大门阻绝在外,他手指深深陷入了手背薄薄的皮肉里,近乎自虐般抠出了血痕。
云揭垂下视线,看见了他也是一身的伤,劝说:“闵先生,你先去处理一下你身上的伤,在这里干耗不是办法。”
闵琢舟嘴唇微微动了动,声音轻得像是一声叹息,像是为别人也是问自己:
“他还会回来吗?”
一旁云揭和肖祁的神情皆是一滞,在场的所有人都没办法打包票,明明皆是不信鬼神之人,但在现在这种情况之下,似乎也只能干瘪地说一句“吉人自有天相”聊以慰藉。
好在闵琢舟也不是真心要一个回答,他忽然将头低下,把脸埋在掌心之中,整个人被笼罩白炽灯的光晕之下。
“哗”地窗外忽起凉风,将医院的蓝色窗帘吹得翻飞作响,一阵刺骨的冷风袭来,他单薄的肩膀微微颤抖。
肖祁面露不忍,他沉默地移开视线,走到一旁将窗子关住了。
风停了许久,闵琢舟才从掌心里抬起头,他眼眶通红,但情绪似乎比刚才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