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彻完全没想到自己还能有这种待遇,受宠若惊地愣成了一具僵尸,饭都喂到嘴边,还没想起来张口。
闵琢舟记得原先他什么水果都能吃一点,举着勺子问:“不合胃口?”
哪里是不合胃口,这种情况下闵琢舟的食盒里就算装的是伏特加拌老干妈,他也能不眨眼睛全部咽下去。
闵琢舟一口清粥一点果泥混合着喂了裴彻一些,想着他十来天胃里都没装东西,一下子吃太多反而是负担,就把吃了一半的餐盒又全部收拾好,放在一边,准备临走的时候带回去。
一垂眸,看见裴彻望眼欲穿地看着他。
闵琢舟:“看也没有了。”
裴彻冲他轻轻地眨了下眼睛。
闵琢舟低头凝视裴彻那副眼巴巴的表情,思忖片刻,最终也没给他再吃东西,余光落在他唇下挂上的一点奇异果泥上,便从旁边抽出一张无菌湿巾,准备给他擦了。
湿巾刚落在裴彻的下巴上,床上这位和木乃伊没什么区别的重病号却忽然仰起脖子,用尽浑身力气凑过来,在闵琢舟的手背上亲了一口。
酥酥麻麻的温热触感从掌心一圈一圈蒸腾散开,闵琢舟有一瞬间的失神,他眼皮极轻地颤了一下,却忽然反应过来,原本平和的脸色立马黑了:
“裴彻你乱动什么,想让医生给你加束缚带吗!?”
裴彻的动作果不其然地牵动到创口,他疼得脸都白了,豆大的汗珠顺着前额划过,眼尾却微微弯着,盛着一点想笑又疼得笑不出来的满足。
不逼他……但不意味着自己不能主动吧。
闵琢舟看着裴彻好不容易被养出点血色的嘴唇顷刻间白得吓人,整个人都慌了,哪顾得上再追究这个不惜命的混蛋刚刚对自己做了什么,抬手按了床头铃。
不多时护士推开门进来,还以为裴彻是因为疼得受不了,才乱动地才牵扯了伤口:“我去给医生说明一下情况,看看能不能给病人再打一针止痛。”
虽然过程并不像护士所脑补的那样,但是闵琢舟担心裴彻一直忍着熬不过去,于是顺着她轻声说:“麻烦你了。”
送走护士,闵琢舟冷着脸,无视裴彻不依不饶的目光追随,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对不起琢舟,我错了。”
裴彻从生死线上走了一回,也不知道是被炸通了哪一窍,道歉道的是越发流畅,并且态度真挚诚恳,仿佛犯了一次就能长了教训,随时随地能够知错能改。
闵琢舟脚步一顿,转头:“你错哪儿了?”
裴彻见自己还有补救的可能,立刻承认错误:“我不该碰你。”
“……”
闵琢舟转头就走。
一开门,闵琢舟的动作在刹那间一顿,脸上的表情消失殆尽。
门外恰好也站着一个人,他拿了一大捧浓艳的玫瑰,红得灼目——竟是许久未见的季苏白。
临近年尾的时候,季苏白参加完魏长钧专门为裴彻准备的“生日宴”,转头便以魏家次子的身份飞到国外出了数星期的长差。
国外那边大概是个魏家不能耽搁的大项目,所以纵然裴彻伤到这个程度,季苏白也没提前飞回来。
可见所谓至深的情意执念,也无非是一场叶公好龙。
此时此刻病房门口,季苏白看见闵琢舟,眼底闪过一丝不出意外的戏谑,他微微歪头,神情无辜地问:
“闵老师是来探望病人?”
闵琢舟看他一眼,连表面上的和平都懒得维持,视线在那怒涛般汹涌的玫瑰花束上停留了一瞬,说:“裴彻他花粉过敏。季老师要是没地方放,我帮你带出去?”
季苏白脸上游刃有余的表情有些僵滞,捧着玫瑰的手微微一紧。
闵琢舟这话说得微妙,既像是给他留台阶又像是打他的脸。他自诩深情,以繁花锦簇耀武扬威,可他又对裴彻花粉过敏这件事一无所知,显得薄情而虚伪。
不情愿也得装出情愿,季苏白将那捧单价高昂的玫瑰花递给对面之人,笑容如同用工笔勾勒描画上去的,因为过于精雕细琢而显得虚假:
“那就麻烦闵老师了。”
闵琢舟接过来,语气极淡:“季老师要是嫌麻烦,以后就不要带了。”
他捧着一束玫瑰出去,沾了满身的令人头晕目眩的花香,刚过拐角,恰巧又撞上了熟人。
云揭今天的白大褂里套的是带星花肩章的警服,远远就看见闵琢舟手里拿着一簇怒放的玫瑰。
望着闵琢舟大步走来,他无声停住脚步,那张终日云淡风轻的脸上也浮现出些许惊诧的神色。
玫瑰的暗香随闵琢舟翩飞的衣角上下浮动,衬得他身长玉立、肤白胜雪。
他眉眼浓墨重彩,却是如下霜般的冷色,拒人于千里之外。
“季苏白在里面。”
闵琢舟走到云揭面前,停住脚步,随后他轻轻一哂,改口说:“魏家的人在里面,你现在要进去吗?”
云揭神色未动,嘴唇却深抿成一条直线。
某一瞬间,他几乎以为闵琢舟知道了什么。
闵琢舟没吭声,他像是嫌沾上了什么脏东西,毫无留恋地走到一旁的杂物垃圾桶边,把手里那捧玫瑰往里面一扔。
花枝与桶面接触碰撞,浓艳的花瓣碎了一片,香气尽数飘零,颤颤巍巍地落进垃圾桶中,和其他气味混合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