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一怔,抽回手臂,下意识往窗外看去。
原本灯火通明的住院部浑然一黑,所有窗户格子里映出的灯光同时熄灭,偌大一个医院在刹那之间融于夜色,竟然停电了。
病房外,原本宁静有序的走廊忽然变得嘈杂,巡视的医护人员、不明所以的病人家属、紧急出动的保安与后勤在外面相聚,隔着一道门板的声音嘈嘈嚷嚷,充斥着众人不知所措的窃窃私语。
医院这种承载着病人生命、财产安全的大型专业机构,极少发生断电事故,这种毫无征兆的停电必然是遇到了突发情况。
裴彻短暂地反应了一瞬间,神情全然冷了下去——
白天季苏白走后,云揭又来过一趟,说今晚有案子需要调度部分警员,医院里负责安保的便衣警察会相应减少。
而有些人似乎坐不住了。
黑暗之中,裴彻面容冷峻,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抓住了闵琢舟的手,不由自主地拉他凑近。
后者手指轻颤一下,指尖细微的暖意通过皮肤熨烫着裴彻的神经,握着他的手指猛然一紧。
似是觉察到病人的不安与警惕,闵琢舟将手指十分克制地搭在裴彻的手背上,以一种平抚语气问他怎么了。
裴彻未答,反而循着着一点微弱的回应,忽然将闵琢舟的手全然拢在自己掌心,十指紧紧交扣,与黑暗中相握交缠。
他就像是沙漠中风尘仆仆的旅人终于见到了水,渴望到达了极致,便成了一番偏执的掠夺。
闵琢舟微皱起眉,觉得现在他们之间的姿势不合适。
腕骨挣动,他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到底怎么了?”
外面情况未明,裴彻勾紧对方的手指不放,生怕一个没抓住闵琢舟就跑了。
“够了,放开我。”
闵琢舟对他有限的耐心消耗殆尽,眼底浮起一层倦色,声音骤然冷淡下去。
裴彻动作一顿,犹豫片刻,最终仍听话地松开他的手。
眼瞳中藏着强留不得的不安,他充满妥协意味地商量:“我不碰你了,别走行吗?”
闵琢舟本来也没有走的打算,坐回病床旁边的椅子上,一语不发。
他视线落在裴彻身上,看他因为这唐突的黑暗而瞬间进入的戒备状态,忽然觉得眼前的这个人,对这种事情的发生并不是一无所知的。
良久,黑暗之中传来闵琢舟的一句轻哂:
“在我面前没什么好藏的……说得倒是好听,裴彻,你瞒我的东西还少吗?”
空气倏然凝固下来,唯有料峭春风透窗而入。
裴彻因救自己和闵画而重伤,闵琢舟原本不想在这种情况下谈他们之间的事情。
可黑暗的环境如同一切的温床,给了他一个倾诉的冲动。
他微微闭上眼睛,从胸口深处舒出一口气:“我是不是永远都等不到你的一个说法了,裴彻?”
顷刻间,平淡如水的疑惑却凝成一柄苦涩的尖刀刺痛裴彻的心口,他喉咙无端干得发痛,仿佛肺中所有氧气都被抽空。
他已经吃过了沉默的苦,启唇:“不是的,我在……”
未等对方说完,闵琢舟便淡淡出声打断他:
“在什么?在等一个真相大白的时机还是一个尘埃落定的结果?那你不如告诉我,你觉得是我自己猜出来有意思一些,还是经过别人的口告诉我有意思一些?又或者,你只是单纯把我当作个五色目盲的傻子,我只要被你安排的远远的,就什么事情都不会看不会想不会猜,就能毫无负担地傻活下去。”
裴彻听见自己的心脏在轻轻挣动,出声反驳:“不是那样的。”
闵琢舟的手又无声伸进自己口袋中,用手指反复摩挲着那块冰冷的硬盘,黑暗中,他抬起漂亮的眼梢,过往温柔的瞳光变得异常具有压迫感: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真相究竟是‘哪样的’?嗯?裴彻,我还能不能从你嘴里听见一句实话?”
第85章 眉间吻
我还能不能从你嘴里听见一句实话。
暗昧的病房里,裴彻将这句话反复在心中念了几遍。
他大概知道自己在闵琢舟的心中是什么样子,一边能愿意用生命为他孤注一掷,一边连一个答案也不肯给他——太拧巴、太别扭、太叵测、也太颠倒。
闵琢舟心细如发,不可能不察觉到其中的古怪。
在这样因未知的缘由而产生的黑暗之中,时间似乎被按下了暂停键,他们被置于一个隐秘又晦暗的角落,只有彼此共处一室,再没别人会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
此时此刻,恰似一切被束缚的秘密挣脱牢笼的最佳时机。
那一瞬间,裴彻的倾诉欲达到了极致。
“我——”
下一刻,病房门被从内而外地推开,打断了他已经到唇边的话。
为山九仞,功亏一篑。他这么逼裴彻,才将将把他的嘴撬开一个小口。
饶是闵琢舟脾气再平和稳定,也烦躁地闭了下眼睛,他从胸口沉沉地呼出一口气,侧头看向病房门外,眉眼间有淡淡的不耐。
屋外,内置ups的安全出口灯还闪烁着荧荧绿光,唯一的光源透过被推开的病房门,在墙上蒙了一层光幕。
“吱吱辘辘”的声音从地板上升起,一个高大的黑影推着医疗推车一步一步迈入病房,又将外面的光线近乎遮挡干净。
暗哑的绿色与迫近的黑影如同经典恐怖电影里的一条分镜,一个略显粗粝的声音随之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