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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
    然而就在那个瞬间,他的余光忽然瞥见一道扭曲的寒光破开江水而来,那个谁也顾不上、已经下沉的季苏白竟然回光返照一般挣扎回他们的附近,用尽这二十几年生命中的最后一丝力气,握着匕首向闵琢舟的背后划去。
    裴彻瞳孔深处倏然一紧,他逆着水流巨大的阻力翻了个身,刚把闵琢舟严丝合缝地压在自己的怀里,就感觉自己的手臂被冰冷的利刃划开皮肉,血管被刺开,于江中涌出一大片血雾。
    要完。
    刹那间裴彻心中闪过这样一个念头,但他根本来不及多想,只知道拼命勒着已经半昏迷的闵琢舟向上游去,妄图挣扎着浮出水面。
    不可抗力的水流将纠缠在一起的两人往江心的漩涡里越冲越远,裴彻感觉到自己的体力在飞速地流失,他只能在耗尽最后一丝力气前,将闵琢舟托举出水面——
    而与此同时,拼尽全力刺出那最后一刀的始作俑者,再也没有任何往生的转机。
    季苏白死得很不安宁。
    直到心脏停止跳动前的最后一刻,他仍然不甘心地握着匕首,那双凄艳漂亮的眼睛还在死死地望着裴彻挽救闵琢舟的方向。
    这样的冰冷的江水一如二十余年前未完的梦魇,季苏白仿佛又变成了那个被家人推上岸的孩子,但这一次却没那么当年幸运。
    再没有一个人会不顾一切地将他推回水面,这个多活了二十年的小男孩挣扎许久也没能挣扎出一个新生,只好再次被江底疯长的水草缠住。
    这短暂又残忍的一生仿佛是一场难逃的命运,他的血肉注定要化作泥沙,躯体注定沦为一具沉入江心的枯骨。
    水面之上,警员焦灼的指挥声纷迭呼起,但季苏白什么也听不见了。
    他再也听不见了。
    ……
    “滴滴——滴滴——”伴随着医疗器械冰冷又规律的声响,闵琢舟猛然睁开眼睛。
    他就像是一条被迫开膛破肚的鱼,不受控制地在病床上弹跃一下,又被人眼疾手快地按住。
    “醒了,医生医生,快去叫……”
    闵琢舟视线一片模糊,只有焦灼的声音朦胧地从耳边传来。
    “没事,醒了就好,刚做了胸腔穿刺排液,按好他,避免剧烈运动和咳嗽。”
    gloria冷静又平稳的声音响起,一边稳住了陪床者的情绪,一边走到闵琢舟的面前,伸出手在他的面前轻轻摆了摆。
    她问道:“可以看清我的手吗,闵总?”
    闵琢舟的视线逐渐聚焦,眼前景象清晰起来,于是眨了下眼睛作为回应。
    他用余光扫了一圈环境,留意到身边除了gloria,还守着不知什么时候赶过来的肖祈。
    平复了将近有一分钟的时间,闵琢舟才将视线侧过去,茫然地问出心中所惑:“你怎么过来了?我在哪?”
    “裴家旗下的那所私人医院,”肖祈帮他把床调到了合适的角度,挑了一个问题解释,“上回出了假护工的事情,这次就没往公立医院里拐,这边儿相对更安全些,医疗条件也更好。”
    “这样啊……”一长串句子灌进闵琢舟的耳朵中,他虚弱而迟钝地点了点头,似乎是听懂了,又似乎没有。
    他人虽然已经被捞到了岸上,但是思绪却仍被浸在春寒料峭的江水之中,大脑一片空白,头晕目眩,心有余悸。
    一旁的gloria看他脸色苍白如纸,声线难得柔和下来,出声安抚道:
    “别担心,头晕和呼吸困难都是正常症状,后续只要不出现呼吸道感染,你的身体就没有太大问题。”
    闵琢舟怔怔地,无声和那双沉和冷静的眸子对视,被搅浑的思绪终于抓住一线清明。
    江滩上发生的一切飞花似涌回记忆里,他的眉心忽然拧起,下意识想要翻身坐起来,又被肖祈和gloria联合按住。
    “没事,这回行动没有人员伤亡,大家都没什么生命危险,顶多受了些皮外伤。”
    gloria仿佛知道闵琢舟在着急什么,未等他开口便提前说明情况。
    闵琢舟闻声,周身如绷紧的弦又卸了力,他从胸腔处呼出一口气,沉默良久才安静地躺回床上:“那就好。”
    gloria微抿了下唇,眼底强压下去一丝沉闷。
    闵琢舟接着问:“云医生呢?”
    “打报告写检讨去了吧,或者回家进祠堂跪家法?”
    肖祈走到床边给闵琢舟倒了一杯热水,一边递过去一边抽出床底下的陪护椅坐下。
    见闵琢舟面露疑惑的神色,他叹出一口气,言语中并没有开玩笑的意思:“据说行动还没结束的时候云老将军就到现场了,要不是有身边警卫员拦着,估计当场就得把刚从江里爬回来的云揭再踹回水里。”
    闵琢舟接过热水,闻声眼波一动,微微侧头:“为什么?”
    gloria开口插话:“因为魏家虽然倒了,但这回行动算不上成功。”
    肖祈表情严肃地点了点头:
    “魏长钧跑了,季苏白死了,现在只剩下一群不知所谓的小喽喽,无从抓起无从审起——这么大费周章的一次行动,却只抓住了几只小鱼小虾,怎么样都是好说不好听……更何况,云揭还在紧急时刻调度了你和裴彻这样连线人身份都没有的平民群众,甚至使你们陷入危及生命的紧急境况,云老将军没把他扔进江心喂鱼,已经是属于对独子的优待了。”
    又是一大段长话,闵琢舟废力听了一耳朵,没跟上,大脑却自发捕捉到了“季苏白死了”这五个字,心下微微一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