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视线一眨不眨地看向肖祈,而后者静静地点了点头,再次确认了这一事实。
肖祈:“他死了,据说死的位置很巧,尸体卡在了一个水情复杂的江下洞穴之中——潜水员几次下水都没找到,是依靠水下机器人的辅助作业才确定了具体位置,但遗憾的是那个地方不具备人为抵达的条件,并且捕捞的意义也不大。”
闵琢舟垂下眼睫,眼底凝着一抹复杂的惆怅,无关恨与不恨,只觉得唏嘘。
二十余年后,季苏白还是死在了宁川冰冷的江水之中,无常的命运或许曾想拉他一把,但转而又把他推向了更深的深渊,无可救药。
肖祈接着说,似是安抚却也是说的实话:
“好在魏长钧虽然跑了,但他的准备应该很仓促,存放在魏家的很多材料都没来得及销毁,即使是冰山一角,也够警方查一壶的,而且据说有关他的追捕令已经下来了,是最高级别的跨国通缉,以云家人那种不死不休的性格,抓住他大概只是一个时间问题……唔,所以也不枉裴彻伤成那样。”
话音刚落,原本就很清静的私人病房里安静地落针可闻。
“…………”
gloria想制止想打断已经来不及了,只好清泠泠地用余光扫了肖祈一眼。
“啊哦。”
肖祈惊觉失言,默默地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闵琢舟闻声,微微眯了眯眼睛。
他那双眼睛仿佛被江水由外向内地洗过一遍,瞧着特别清透,无端让人难以直视,让遮掩的谎言无处遁形。
半晌,他才缓缓开口:“裴彻,怎么了?”
第92章 僭越
房门被轻轻推开,闵琢舟安静地走进来。
银白色的月光穿过落地窗边微微拂动的轻纱,他看见裴彻坐在清浅的光晕里。
裴彻膝前搭着笔记本,正在处理魏家一夕之间倒台后对裴氏产生的连带问题。他的右臂被局部石膏牢牢固定,所以只能用左手一下一下地敲击着键盘,神色专注,额角却沁出薄汗。
刻意放轻的步伐传入耳中,裴彻还以为是护工,他眼梢未抬,依然盯着面前的屏幕,语气平淡客气:“现在不需要护工服务,如果有需要我会联系您。”
闵琢舟脚步微顿,开口:“是我。”
手指敲击键盘的声音戛然而止,裴彻就像是被人为按下机关的弹簧玩偶,骤然僵硬在座位上。视线之中,原本调理清晰的电脑文件忽然成了长篇的乱码,他一瞬间忘了自己要做什么。
闵琢舟安静地走到他身后,面前那一扇大落地窗倒映出他们影子的轮廓,被银色月光照亮的目光在镜中交汇,仿若不分彼此,影影绰绰。
裴彻想要转过身,却被身后的人按住肩膀。
闵琢舟凝视着落地窗中反射出的裴彻的身形轮廓,将他动弹不得的右臂收入眼底。
他开口问:“为什么要瞒着我?”
在闵琢舟触碰到他的一瞬间,裴彻忽然丧失了组织语言的能力,一种亲眼见他没事的欣喜混合着被看穿的狼狈,如一颗上膛的子弹抵在了他的心脏。
他浑身的感知神经都凝聚到被闵琢舟按住的肩膀上,动弹不得,只好僵直地坐着,两边温热的触感让他产生了整个肩膀都在灼烧的错觉。
闵琢舟略俯下身,手上的动作带上些许压迫感,他又换了个问法,声音认真得仿佛在解一道难题,平静得听不出喜怒:“瞒着我是一件很好玩的事情吗?我发现你对这件事,特别上瘾。”
裴彻心脏漏跳一拍,男人下意识地活动了下双肩,刚想开口,被肩周带动的关节却发出“喀哒”一声轻响。
似是不满意他的乱动,闵琢舟再次加重了手上的力度,他手指沉甸甸地压在对方的肩上,能感觉到裴彻刻意放轻的、不稳的呼吸。
裴彻妄图解释:“不是,我……”
闵琢舟却开口打断他:“右前臂刀砍伤导致桡神经断裂,六个小时神经断端的吻合手术……传到我耳朵里的时候只剩下‘皮外伤’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如果不是别人说漏了嘴,你是不是永远准备不告诉我?”
微妙的沉默在落地窗前蔓延,像是回倒的春寒为月色织了层霜。
两人就维持着一站一坐的动作,裴彻没回答,闵琢舟也就没再说话。
“对不起,”片刻的安静后,裴彻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我不是刻意瞒你。”
闵琢舟微怔,眼眸深处的光亮暗了下去。
裴彻无声呼出口气,倏然侧过脖子将自己的脑袋抵在闵琢舟的手背上,近乎温驯地蹭了蹭:“我只是不想你担心,不想和上次一样,因为自己受伤而让你感到负担。”
乌黑柔软的头发压在闵琢舟的手背上,指尖传来些微痒意,他微垂下眸,到底没将手移开,反而将掌心翻过来拖住,动作称不上温柔,但也不算抗拒。
裴彻伸出自己的左手勾住闵琢舟的手腕,温柔又隐秘地揉着他突出的腕骨,直白地坦陈自己的心事:
“其实我想让你知道的,而且恨不得夸大很多倍,让你觉得我差点又死了一次……”
停顿一下,他轻声说:“说不定那样,你还会多回头看我一眼。”
闵琢舟闻声轻哂,眼底讥诮却轻如蝉翼,转瞬间被更沉闷的苦涩取代,他眼尾匿着一尾深红,漂亮得招人心疼。
“可我总不能……因为你会心软就作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