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是谁昨日答应她要好好读书的。
林清樾还是没听见应答时, 心中叹着自己的轻信, 脚步认命地往梁映榻前走去。
刚绕过书案, 她便看见少年一手撑在腰后, 支着单腿坐在榻上,另一只手宽厚的掌心将大半张脸拢住。被窗棂筛过后的稀薄日光有限地落在少年身上,只能窥见汗湿的额角, 还有指缝间露出的一点幽黑瞳仁。
那里面的光明明灭灭,像是一望便能吞噬人的深渊。
林清樾分辨不清这异状, 只能问。
“可是做噩梦了?”
“……不曾。”
梁映的嗓音出口便低沉嘶哑得厉害。
他自己心中一嚇,可林清樾似乎只当他是少年晨起时的正常状况,转过身,弯腰替他先收拾起书箱来。
疯了。
梁映盯着眼前端正纤薄的背影,某一瞬梦境中他钳握过腰间的画面止不住地贴合面前的曲线。
他好像醒了, 但又没完全。
愈发意识到梦境的荒唐,他脑海里残留的画面便愈发深刻。
怎么会是林樾。
怎么能是林樾……
和晦暗的室内不同,室外春盛时分已经来临。
完全褪去阴冷潮湿的山林翠绿在日光疼爱下, 焕发出明朗生机,入眼便惹人喜爱。
林清樾本有意欣
赏, 奈何为她领路的少年脚下像是踩着轱辘,走得飞快。
明明出来的时候有些迟了, 但这一路紧赶,他们竟是头几个坐进玄英斋里的。
林清樾边从书箱里拿出笔墨, 边琢磨这一路上不肯跟她说上一句话的少年心思。
可直到斋中坐满,她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
心想着可能只是今日少年心情不虞……
“斋长,把前日布置的策论收上来。”
林清樾颌首起身,就近收起。
梁映这回倒是理她了。
只是在她从他手中拿过那张薄薄的纸页,不小心蹭过他的掌心时,他像是沾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倏地将掌心收紧,反叩在桌案之上,紧绷的身形似马上就要夺门而出。
这根本不是心情不虞。
这明明是针对她。
她能有什么惹了他的地方?
难道是打断了他的美梦?
林清樾微不可查地蹙眉,亏她昨日那么奔波。
真是一点好都不该施舍的狼心狗肺的东西。
将策论课业收齐交于邵安,林清樾坐回坐席不再看梁映。
反正也没有她一定要热脸贴冷屁股的道理。
午膳时间,林清樾瞥见梁映在原地慢吞吞地收拾着他没几册书的书箱,扯了下唇角。转身跟着瞿正阳一道,和斋中其他同窗有说有笑地一道走去了膳房。
领完膳食坐下,林清樾一抬头,才看到刚刚踏进膳堂的梁映身影。
“怎么了?和梁兄吵架了?”瞿正阳瞧了一眼站得远远的梁映,撞了一下林清樾的肩膀露出一张八卦的嘴脸。“你旁边的位子还要不要给梁兄留啊?”
林清樾端起碗筷,笑意短暂又浮于表面地掠过。
“不管他。”
“没人吧?我能坐这儿吗?”
清癯少年端着自己刚打好的饭菜,腼腆地上前问道。
林清樾对上祝虞,霎时换上温和的语气。
“当然。”
祝虞微微弯起唇角,坐了下来。只是放下了饭菜,他却不急着动筷,而是在衣袖之中掏了掏,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才把藏在衣袖的物什拿到了林清樾的眼前。
掌心里呈着盘成一团的细长绳,是一般系在腰间的丝绦。比起书院中人佩戴的素净单色,样式更为繁复精细,是用天水碧与竹青丝线混着编出了的曲水纹样,将小小丝绦更显飘逸别致。
“昨日厚礼,无以为报,还望樾兄不要嫌弃。”
祝虞捏着丝绦的手指有些用力到发白,他自己应没有察觉,一双眼眨也不眨正候着林清樾的反应。生怕这样回礼太过寒酸,惹得林樾这样看惯奇珍异宝的世家公子失望。
可不待林清樾说话,旁边的瞿正阳先一步抢了过去,握在手中打量。
这细细一条的丝绦在瞿正阳大掌中更显得小巧精致。
“哎呀,祝兄你这就不够意思了,这样一比,我们成什么人了?”
旁边空着手的玄英斋中人赞同地点头,看到祝虞这才意识到什么,突然涨红的脸,他们又忍不住软下心,纷纷找补道。
“但话说回来,这丝绦真是精美,坊市上我都不曾见过。”
“是啊,特别是这天水碧的颜色,选得好,特别衬斋长,一看就知道祝兄挑的时候煞费苦心了。”
玄英斋中都是一般出身的少年,比起去在意这丝绦与林清樾腰间那一串凝脂白玉作的玉佩玉珏是否相配,他们更能一眼就看出其中的用心。
林清樾从瞿正阳手中拿回丝绦,妥善地收好放到书箱之中,对祝虞真挚道。
“阿虞送得甚好,明日我就有新丝绦用了。”
嗓音落下,祝虞面上亮起两分。
处于阴暗角落处偷偷观望的目光却阴沉了两分。
“祝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