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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刚把仔细编就了一个晚上丝绦的祝虞,心中刚觉欣喜,忽然膳堂门口,青阳斋的学录边喊着祝虞的名字,边四处从人群中寻找祝虞的脸。
    “学录,有何事?”
    祝虞见学录似面色焦急,忙站起向学录方向微微躬身。
    “是你家人来寻。”学录说着看了看喧闹的膳堂,欲言又止,最后只是冲祝虞招了招手,示意他尽快跟着出来。
    青阳斋的学录向来温声慢语,难得如此,是以祝虞也不敢耽误,放下碗筷匆匆离了膳堂。
    “学录不妨有话直说。”
    学录走得很快,祝虞几乎是小跑着才能跟上,实在莫名。
    学录看了一眼祝虞,面露不忍道。
    “山门外,是你阿兄来寻。说是……说是你父亲病重不久于人世了,想与你交代些事。”
    他父亲……病重?
    不久于人世?
    祝虞刚刚还不解的神情,一旦联想到他那大哥,忽然就沉静了下来。
    耳边是学录安慰的话语,但祝虞全无心情听进去。
    就这般两人一直走到山门。
    祝虞远远就瞧见一个短打布衣二十来岁的青年嘴中叼了根野草,正蹲在山门旁百无聊赖地碾着地面。
    隔了最后十几步远,学录停下步子。
    “祝虞,你们家私我便不听了,我在山腰静心亭等你。若要紧,你还是跟着你阿兄先行归家,书院这边我替你和教谕说过。”
    知道是学录心软帮他,祝虞不敢多说什么,弯腰作礼。
    待学录的身影到了台阶尽头,祝虞也走到了青年眼前。
    他的布鞋正踩中青年用草叶圈起来的一隅囚笼,里面歪七扭八死了有数十只蚂蚁,唯独一只还在这人为圈起的“高墙”之下不肯放弃。
    而祝虞这一脚刚好帮了它,这坚持到最后的蚂蚁转瞬就顺着坍塌的一角,飞速地爬了出去。
    “啧。”青年皱了皱眉头看着自己千挑万选的小蚁王没了踪迹,颇为不爽地将嘴中草叶吐掉。仰起头,却发现日光太好,刺得他都不看清这多日未见的好“弟弟”。
    青年扶着膝盖站起身,身量比祝虞刚好高了一头,也壮了一圈,面上五官与祝虞有四份相似。只是祝虞文气更重,而细看眼中更是有一股不会轻易撅折的拗劲。
    而青年则吊儿郎当太多,眼中闪着得永远是算计的光。
    “爹怎么会重病?”
    祝虞开门见山。
    他的阿爹,因他读书误了浇肥的时间,打着一双赤脚追了他半个山头,追到后又将荆条抽断两根。这把子力气和劲头,就算祝虞病死了,也不会是他病死。
    青年双肩环抱,边审视着一身规整学服的祝虞,边痞笑道。
    “你这书院可太了不得了,看得这么紧,若不是我这么说,你那什么狗屁学录能把你这么快带到我跟前来吗?”
    祝虞深吸了一口气,劝自己不该生气。
    相处十八年,他早就清楚自己的亲兄弟是个什么样子。
    为了达到自己目的,诅咒自己的亲爹要死哪有什么大不了的。
    “看来,你这些时日混得是真不错。”青年绕着祝虞,抓起他学服的一角在指尖捻了捻,感受到不同寻常的好料子,嫉妒的色彩在眼中毫不掩饰。
    “这么些天,除了考中书院的那日,竟也不往家中再寄一封信来?爹娘真是白养了你这么个白眼狼。”
    刺耳的言辞让祝虞闭了闭眼,没有反驳,却气息发沉。
    “书院学规森严,平日不得外出,只有昨日旬休,我刚寄了信。而且不是说,自我离家考学就该少与家中联系,家中无钱无力,管不了我死活。”
    青年瞥见祝虞那恨不能,怨不得的窝囊劲,勾了勾唇角。
    “瞧你那心眼小的样子,那会儿家中谁知道你有这本事,真能考上这长衡书院。”
    是啊,一个农户家的穷孩子。
    靠着每日去村中学堂偷听夫子上课,一点点读书识字。就算文章写得再好,写完的纸照样第二天便会被裁碎,成了家中糊破洞的窗户纸。
    他说他要去考长衡书院的那天。
    他
    的爹又在他身上抽断两根筋条,她的阿娘骂他不知孝顺,罔顾人伦,将他关在厨房一夜。
    冻晕在柴堆的记忆,还恍如昨日。
    可他还是活下来了,赶来了长衡,考上了第一名的位置。
    他们不知道为什么,但祝虞知道。
    因为他早把读书当成他唯一的生机。
    “所以,你来找我是想要什么?”
    祝虞看破青年的意图。
    青年也不装了,伸手到祝虞鼻子底下。
    “你考上这书院第一名的行卷给我。”
    祝虞皱了皱眉。
    “你拿行卷做什么?”
    他这位阿兄,拢共认识的那么几个字都是在那帮狐朋狗友的赌桌上。要说他突然发奋,祝虞是不信的。
    “你还管我?我自有用!”青年不虞瞪了回去,心想着这小子在书院是长了脾气,竟然敢同他这样大声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