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爹娘都帮着他,祝虞哪有敢这样冲他的时候。
“入学试的行卷都在书院里面收着,不在我的手里。
“那就去偷来。”
祝虞沉默地看着青年,适才在林清樾面前同春日一般明朗的心迹,彻底被这一点乌黑侵染。
青年见祝虞半响不搭腔,烦躁地挠了挠头。
“算了,你这德性,定是偷不成半路还要被人发现的。那你有没有其他什么能证明你是这书院最有前途的学子?”
听出些许端倪的祝虞心渐渐冷下,盯着青年问道。
“你要给谁证明?”
一下被戳破心思的青年急了眼。
“你真有脸问这么多!你可别忘了咱两之间,到底谁叫祝虞!我要我自己名字的东西,有什么不能的!”
第030章 他是她
祝虞大约三岁时, 家里人都以为他年纪小,不会记事。
但那时他已经记得自己叫过祝虞。
虞之一字作名,非是什么好的寓意。
之所以取虞字,完全是为了替他早两年出生, 但从小体弱多病的大哥祝平压灾用的。
不过到了他三岁, 他那大哥依旧是小病小灾不断。那时的爹娘为了保住大哥, 不惜花费两只鸡和十个蛋的重金请了村里有名的算命师傅来看。
师傅便道, 比起用他人压灾, 还是自己掩了命门更好。
祝虞这个名字便被大哥挪用了去。
随后十几年,祝虞改叫祝平,一直到他为了去长衡书院, 偷偷溜出家门又被逮住的那日。
或许是冬日的柴房把他的心冻得太冷,却又没把他冻死。
祝虞知道自己以祝平的名字断然是去不了的, 他另想了个招。
“长衡书院如今是禹州府学,若是考入,秋闱多半能中。就算再差也是个举人!举人可是半只脚踏进了官途。爹,这可是光宗耀祖的事儿!”
“也不看看你什么身份?还秋闱?做你的春秋大梦吧。”祝平倚坐在厅堂右侧木椅上,拿着母亲刚给他烙好的炊饼就着咸菜咬了一口, 嘴里鼓鼓囊囊还想发笑。
坐在主位,脸晒得黝黑的祝父听了更是直接把面前的茶碗重重地砸下。
“你倒是心比天高,可惜投错了胎!你生在我们祝家, 流着我祝家的血,你自然就得为祝家而活, 你的事儿你娘都替你安排好了——”
祝虞望着父亲从来没有正视过他的眼睛,尖锐的犬齿终是刺破了口中的皮肉, 尝着那淡淡的属于祝家的血腥味,祝虞觉得没有什么不好开口的。
“倘若我说, 我用大哥的名字考进去呢?”
“以后,十里八乡都会知道是祝家的祝虞有出息,考上了举人,说不定以后还能做大官,家家户户都会上赶着来咱家巴结……”
“真能考上?”
“此去车马盘缠不会要家里一分钱,若是不中,任凭家中处置。”
单薄的身躯深深地伏下。
就算只能短暂地拥有这个名字,短暂地拥有读书的可能。
总好过困在这里。
……
“是你自己求我把名字借给你的!你都忘了吗?!”
祝平理直气壮的声响,让把这秘密一直藏得好好的祝虞眉角一抽,他率先看了看周围,拉着怒气上头的大哥,又往山门外走远了两步。
“大哥小声些,若将此事暴露,与咱们家都没有好处。”
说到这里祝虞心口忽然一凝。
是啊,大哥从来无利不起早。
他本来只要在家中用祝平的名头乖乖等着享福便好,何故亲自动身,从隔了两个县的家里辛苦跑来就为了要个行卷。
定是有让大哥觉得白得一个举人名分更得利的事儿。
祝虞心渐渐沉下,盯着祝平那张和自己相似的脸,他几乎可以确定。
“你把举人的名额卖了?”
简简单单几个字,把祝平吓了一跳。
他一直知道祝虞聪明会读书,但从没见祝虞如此锋芒毕露的样子。
——和家中任打任骂的样子截然不同,一身齐整服帖的烟青学服把他的身形不再显得单薄怯弱。特别是眼里敢于指摘他的那份刺眼光亮,像是一把利刃,把从前的他完全切割了开。
“我只是说秋闱有可能得中,并非必然,你如何能卖?”
“若入学第一名都不能秋闱得中,谁能?只要贵人认下就行了——”
下意识的反驳,祝平一直说到最后一句才惊觉自己失言,忙捂上自己的嘴。但马上,祝平察觉自己竟在看祝虞脸色行事,一点面子都挂不住。
“你知道也好,我的份额我想卖谁便卖,谁与你无关!别真以为你的小算盘我不知道,想着从禹州考出去,家里就管不住你?呵,休想!你现在只管把能证明你名次的行卷拿来。”
祝虞藏在大袖下的拳头渐渐攥紧。
“倘若,我说不呢?”
他好不容易拥有了明净的课堂,博学的教谕,懂他的友人,这一切可以触及的美好,要他怎么甘心说放弃就放弃……
“不?”
素来的权威被挑战。
祝平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他阴恻恻地扫视过祝虞的胸口,压低了嗓音。
“你有资格说不吗?身为女子,混迹在满是男子的书院里,我若是你,夜里我可不敢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