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林清樾提醒,下一堂是最厌恶迟到和脏污的乐课教谕元瞻的课,恐怕这两人还要拿着笔沾着墨,抄到上课的最后一刻。
上次乐课的教训可比礼课更记忆犹新。
况且,这一堂还要与那朱明斋的同上,他们决不能再在他们面前出丑记学册。
这一天的午膳,玄英斋每个人不约而同的盛的都是油渍荤腥最少的笋丝藕丝。临去乐课的竹林前,更是确保不会出错地,换上了前两日,斋长慷慨为他们买下的新衣。
如此这般,玄英斋一行人自认是无可挑剔的提前一刻到了竹林。
可他们未曾想到,朱明斋更是无所不用其极。
他们的二十床琴前竟都摆满了香炉,随着袅袅烟起,清幽的梅花冷香随之萦绕,虽处处燃香,可这香味并未因交叠而显得浓稠。
至始至终,都犹如皑皑春雪下,刚盛开的一枝寒梅,一寸幽香恰好,使人神清气爽。
“是藏春香。”关道宁喃喃,“这香一钱便要百文,这二十炉香同燃……”
关道宁不敢再算下去。
而听清的玄英斋弟子也没有再敢往下想的。
这股子沉默颇得朱明斋正中位置的冯晏欢喜,他展开折扇将鼻尖以下微微遮住,状似对他身边学子玩笑,可毫不避讳地嗤笑,指向明显。
“我说哪来的穷酸味,区区藏春而已,比起献于教谕的清雁实在算不得什么。”
藏春香虽然贵重,坊市之间,有钱倒也能买下。
但是清雁就不同了,那是宫中御制香,民间香铺不得贩卖,几乎只在达官贵人之间流通。
元瞻曾是宫中待诏琴师,清雁该是用惯了的。朱明斋便是瞅准这一点,把离开宫后难得的清雁再次奉上,便是摆明了要讨教谕欢心。
“他们这是有备而来,想和我们争这最后一门艺课的艺长。”
看明白的瞿正阳道。
玄英斋学子一凛,这点人情世故,他们斋是永远比不上朱明斋的。
林清樾无视了冯晏的挑衅,微微侧头笑着安抚。
“坐吧,以元教谕的性子,最重要的还是琴艺。”
也是。
元瞻教谕的性子上次大家有目共睹,应该不会被朱明斋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迷惑了。
两边学子坐好,不远处,元瞻也背着他琴匣刚好走到。
他甫一坐下,便见着书院为教谕安置的桌案上,多了份黑檀螺钿宝匣。他随手打开,一颗颗覆以金箔的香丸整齐摆放,气息馥郁的香丸,还未燃起便已沁人心脾。
“清雁?倒是许久未见了。”
元瞻果然认得,他眉峰一挑,将宝匣捧起,下一刻却弃如敝履一般,看也不看朝身后的草地中一扔。
“先前闻着就头晕,原以为是宫中奏琴心烦,原来是这香难闻。”
玄英斋眼睁睁看着刚要邀功的朱明斋学子嘴张了一半,生生闭上。那滑稽的模样,实在让他们有些憋不住笑。
冯晏捏着扇柄的指节紧了紧。
长衡书院请的教谕都是什么怪胎。
朱明斋学子见冯晏如此,也不敢再提,只是按照先前计划,对着元瞻拜道。
“教谕,其他五艺艺长已定,学生斗胆,想请教谕今日择定,看我朱明斋中是否有资格胜任乐艺艺长。”
“艺长?哦,我想起来了,听许徽说过,能把我课上省去不少事儿。”元瞻瞥过朱明斋蓄势待发的样子,“也罢,那便选了吧。”
“不过我的艺长可没那么好当,若你们能弹好《水云间》,我再考虑考虑。”
话音落下,朱明斋中的袁二郎与冯晏交换过一个眼神,看样子是准备充足。
《水云间》是历代琴中难曲,除了技艺变化万千外,更注重的是透过纵情山水的气韵,显出不入俗流的高洁。
这曲子讲究意境,稍有偏差,便会功亏一篑。
不仅考验技法,也考验琴师的心境。
林清樾微微一顿,没想到元瞻选了这首。
本欲应声的嗓子终究是没有发出声响。
偏是这时,等着袁二郎活动指节的元瞻像是想起什么转身,对上玄英斋席中那张温润如玉的俊脸。
“林家的,你也试试吧?上次未曾完整听过你的琴艺,我有些好奇到底师从何人,年纪轻轻便有这般境界。”
这话确实,不光是元瞻好奇,玄英斋的众学子也好奇。上次斋长光是替他们纠正琴音,所展露的冰山一角就让他们足够惊艳。
这次完整一曲,想必就算朱明斋再耍些小聪明也无用。
在所有人期待的目光,林清樾却虚握掌心低头答道。“实属旧伤未愈,教谕不若看看我斋学子关道宁,其琴艺卓绝也可代玄英斋一试艺长之席。”
说着,她侧身转向关道宁。
“我?”突然被点名的关道宁懵懂地抬头,似一点也没想通怎么就天降大任于斯人也了。
玄英斋其他人也愣了愣,都没
想到这个节骨眼上,斋长竟选了这个理由。
梁映的眸光自然而然落向林清樾的手掌。
早上他为自己束发时,他才见过,那掌心里只留下了一条细细淡红色的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