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樾颌首。
当年燕国开国时一统河山的辉煌已逐渐没落。如今的燕国,亲王摄政, 朝野离心,所以林氏才对找回流落太子一事权衡再三。
从隐藏太子身份便可知,林氏不敢直接将整个燕国的未来直接赌上。他们想要拥护的,是能让燕国回到国之盛时的明君,而非匆忙送上一个无德无才、只能受人操控的傀儡。
由此,林氏自知道这位太子下落,便以赤胆忠心为名,步步安排着太子的人生。
若不是她这个变数……
林清樾望着就站在眼前的梁映,看到的是学测刚结束的少年郎,却也看到了人生尽头,孤寂坐在至高之位,被权势吞没的陌生天子。
“小心。”
林清樾失神的须臾,一阵罡风突然卷上她的下腹。
梁映本能地想用左手相护,可实在用不上力,只能侧身把林清樾往自己的怀中一带,不让人因为冲击摔倒。
“哎哟——”
等那“罡风”出声,林清樾这才看明白,原是个七八岁大的男孩不知从哪冒出来,一脑袋撞上了她。
这一撞还不简单,小孩脑后两根长辫儿正好卡在她丝绦所挂的环佩之上,因她的环佩雕工细腻,那发丝卡在勾缝之中一时解不开,小孩微微一动就哎哟哎哟地叫着。
“你这玉怎也不配个络子,勾得我头皮要掉了~”
林清樾本还细心在解,听到小孩恶人先告状,气极反笑。
“你这小孩儿,先撞的我还有理了?”
“我也没说错嘛,人群行走磕磕绊绊常有的事儿,你的玉把我勾痛了,受伤的可是我~”小孩眼珠子咕噜噜地转了一圈,从一副我要闹了的假哭起势。
林清樾笑问:“你待如何?”
“不如,买个络子吧。装玉最好了,防勾缠,还不容易丢。我这有个络子做工上乘,便宜点,只要你三十文。”
看着小孩熟门熟路地从怀里拿出一个络子,林清樾总算看完前头一堆的铺垫,等到了“正主”。
三十文一个,价格有些虚高。
但林清樾看了看那络子打得还算精美,倒也不算太过分。
可惜,小孩光看他们衣衫靓丽,乘风闲聊,不差这几个钱,却算不到,其中一个君子衣冠下藏着个狠心肠。
小刀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梁映的袖中甩出,一下就贴在小孩的长辫儿上。
“几根头发,割了就是。”
冰凉的刀刃贴在小孩头皮,小孩面色一白,这才知道自己惹错人,想偷跑,可无奈越着急,头发丝缠得倒越紧。
眼看刀刃划下,小孩后悔不已地闭眼。
“算了吧,这是这小孩的长生辫,看他还小,割辫子还要晚上几年呢。”
长生辫?
从小披头散发的梁映顿了顿,疑问地看向林樾。
林清樾继续温声道:“小孩若生来体弱多病,父母会编个长生辫,给孩子避灾避难,保长命百岁。一般孩子长到十二三才能剪。提前割了,未免断人心愿,他错不至此。”
梁映看着自己手上提溜着的,养得很好,快有小臂长的细辫,还是头次听说。但见林清
樾有意宽恕,这才施施然放过。
这是什么天籁。
小孩可怜巴巴地睁开眼,看见被自己讹上的公子以德报怨,心里顿时愧疚了两分,不敢再乱说,乖乖让人解发。
“阿剩!”
就在林清樾手指灵巧刚解开,一个布衣裹着红头巾的妇人匆忙寻了过来。
“你又讹人!又讹人!冲撞了贵人你小命够赔吗!”妇人问也没问,光看到小孩从环佩上把自己的长生辫拿出来就知道怎么回事,举起手掌就开始撵着打。
小孩抱着头窜了一圈,最后竟往林清樾怀里钻。
梁映当即冷着脸拉开,林清樾也拦下了妇人。
妇人这才看清这次被他家小孩看上的是多贵气冲天的两位翩翩郎君,面色一晒道。
“贵人见谅,他就是可怜她娘一日卖不了几个络子才做出这等傻事。若他要了钱,我都还给贵人。”
说着妇人摸出一个各色碎布拼成的布袋打开,从本就不饱满的袋子里,数走一大半的铜钱。
“不用还,是我想买。”林清樾把那一把铜钱推了回去,摸了摸自己的荷包,没有铜板,便拿出半两碎银递了出去。
“这怎么行。”妇人呆住。
“我只是看我朋友这络子打得好看,也想买个差不多的。”林清樾指了指梁映腰间新挂上的,虽未装玉,也兀自精美的绛紫色络子。
妇人低头望了一眼,有些羞赧。
“我这络子可没这郎君身上的手艺好,这样吧,我再送二位这个吧。”妇人从怀里摸出两根五色线编成的彩绳。
“这是我编的长命缕,祈福用的,祝二位好人有好报,长命百岁,扶摇直上。”
说完妇人像是怕打扰贵人,匆匆拉着小孩下了台阶。
“你既可怜她们,多给些银钱就是了。”
梁映一眼看出,林清樾并非真心想要小孩手上的鹅黄色络子。
林清樾把长命缕分了分,剩下的一条和络子随手收起。
“我听刚刚那位妇人口音是外乡人,大抵也是你说的是逃难过来的。但你瞧,有些人遭难求神拜佛,有些人遭难却在自己拼出一条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