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梁映桌上的香炉被他一掌掀翻。
适才还挺拔的身形竟一瞬佝偻下去,挥过香炉的手掌紧紧揪起腹部的衣衫,须臾之间,刚刚还血气十足的俊逸面庞浮满了虚汗。
唇齿之中竭力压制的闷哼声,让宋焱明白他的话已经说晚了。
“是她做的。”
无能为力的宋焱瞥着梁映惨状,嗤笑一声。
“就这,你还想与她结为夫妻?”
谁料,在痛楚中直不起身的人,却还试着挤出破碎的字音为她辩白。
“不是她。”
窗外树影浮动。
一抹阴云遮去月光,纵容匿于阴影之下的身影肆意穿梭。
“……属下已催动母蛊验证,梁映确实已经被种下母蛊。”
殿内,国子监的消息被第一时间送到。
“呵,果然是我的小樾,永远分得清轻重。”
萧定安满足地弯起唇角,把袖中准备好的玉瓶丢给跪在面前的周念。“把解药给琉璃送去,告诉她别怪兄长狠心,这都是为了她能当上新燕的长公主该付出的努力。”
“是。”
周念的声影再次隐于黑暗。
萧定安望着晴朗月色,心中畅快地将银面戴上,跨出了寝殿。
殿门口的内侍纷纷下跪。
“摆架瑶光殿。”
瑶光殿位于皇城后宫的东南角,虽离天子寝殿偏远,但却是大燕历来宠妃所居之所。只因这里亭台楼阁皆按照书中仙境琼楼而建,是极尽凡人所能的盛世奇景。
而今日瑶光殿的主人,是娴妃林晞。
萧定安踏入内殿时,殿内果然一片灯火通明,未有就寝的模样。
绕过重重纱帘,一着黛紫宫装的美妇人正手执黑子,若有所思地对着面前棋局,准备落子。
“落在此处便赢了。”
萧定安看过黑白两子角斗之势,点了点棋局之中,一直被白子忽略的一处地方。
妇人却只是轻笑了一声,把黑子放回了棋匣之中,抬头看向来人。
“无事不登三宝殿,怎么亲自来了?”
妇人仅入宫一年就能入主瑶光殿不无缘由,虽离入宫已过了整整十八年,妇人依旧如秋水芙蓉,丰姿冶丽。
萧定安很难想象,就是这么一张魅惑众生的脸生出的女儿却出落得清隽温润,仿佛是俗世沾染不上的一轮皎月。
不过思及林氏一族的传承之法,也并不是完全无法解释。
林清樾无论是性子还是样貌,都更随他父亲一点。
萧定安不在意妇人对他的无礼,温声道。
“看看你过得如何?”
林晞像见了鬼似的挑了挑眉。
“你把我囚在此处,还问我过得好不好?”
“虽然囚着,但你还活着不是吗?”萧定安微笑着,温雅的面孔却吐露着可怖的话。
“若不是看在小樾的面子,你早就和这后宫的其他后妃一样,慢慢病死了。”
“你这么说是想让我感激你吗?”林晞耻笑道,“夺走我的暗部令牌,狐假虎威到如今,你或许确实比暗部的寻常暗卫走得都要远,但是就凭你,是破不了这局的。”
“又要说林氏的宿命么?”
萧定安不屑道。
“我来便是要告诉你,这宿命困得住你们困不住我。沈氏的血脉已经踏上末路,就算明部再怎么努力,也不过是为我成为真正的太子铺路而已。”
“只要再过一个月,这天下真正的太子便只有我一人。届时,我还要请你为小樾送嫁呢…… ”
“得了吧。”林晞摇了摇头。
“待你坐上龙椅再和我说这话吧。”
“你会见证的。“
没有得到认可的萧定安步伐离去时不如来时轻松,罪魁祸首却丝毫不觉地耸了耸肩。
她再一次执起黑子,在棋盘上呈包围之势的白子之中落下。
喃喃道。
“下棋只看百步,还是太少了。”
……
国子监不如长衡,无山无水。
想找个不显眼的地方待着,林清樾只能翻上屋脊。
她阖眸静躺着,任由月光裹着孤寂的她,指尖随着不远处的笛音一下一下敲打着身下的屋瓦,似在默数。
整整一曲,八十一次敲击。
数完的林清樾缓缓起身,却是脚下一空,直往屋脊之下滑去。
瞬息之间,林清樾几乎以为自己要马失前蹄,摔个狗吃屎,却不想背下一软,毫发无伤。
“烦请你从我车上下来。”
林清樾蓦然坐起,发现自己竟是落到一辆恰巧堆着大小包袱的板车上。
而板车的主人竟也巧了,她居然认得。
“邵教谕?”
“半夜不睡觉干嘛呢?国子监不是长衡,不查寝便这样得意忘形了?”
邵安推着车也没忘了手上拿个羽扇摇了摇,久违的有关长衡的鲜活一下灌入林清樾的脑中。
“教谕怎么在这儿?”
“让你请假三日吧,这都不知晓。还不是为了那清河宴,各州府临时借调了教谕,说是要给迎战的大燕学子专门指点,各取所长,长衡中我与山长都来了洛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