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琢舟浑身忽然软下来,带着热水余温的手指落入裴彻发间,他缓缓闭上眼睛,补完了被打断的下半句话:
“我数不清梦到了多少次……梦到你死了,没能从江底回来。”
一轮复一轮的梦魇,一次又一次的失去。
“别再有下次了。”
闵琢舟半蹲下身,在黑暗中与裴彻对视,刚刚用热毛巾烫过的眼瞳再次笼起一层雾,那抹平静之下的裂隙越张越开,露出其中至深的颤栗的恐惧。
“我都快分不清……什么是现实什么是梦境了。”
裴彻呼吸一滞。
第94章 回应
漆黑一片的卧室之中,裴彻忽然抓住闵琢舟的手腕,展开单侧手臂将他压进自己的怀里,捏着对方的下颌小心翼翼地吻了下来。
他的动作在两人嘴唇接触的那一瞬间变得一发不可收拾,铺天盖地的吻热烈地席卷对方的唇腔。
闵琢舟的身体刹那间如紧绷的颤抖的弦,眼瞳里浮起一分不可置信的惊诧与艰涩,他喉结用力地上下一滑,几次侧过头想要躲开这个愈加浓深的亲吻,又被裴彻渴求地再次掰正。
裴彻对闵琢舟的渴望就像是沙漠中行将就木的旅人对水的祈求,他原本温柔到低微的姿态逐渐难以自控,情不自禁地加重力道,开始撕咬并舔舐那柔软的唇瓣,灼热的气息入侵进闵琢舟被迫张开的唇齿,将他的抗拒声吞噬殆尽。
闵琢舟抽出手想要推开身前的人,却在按住裴彻肩膀的时候想起他右臂的伤,片刻的犹豫让他丧失了最后的攻势,只能被动地陷入如沸的亲密与纠缠之中,任眼前的人夺走他的全部呼吸。
某一瞬间,他绷紧的身体忽然妥协一般软了下来,按在裴彻肩膀上的手无声地环住他的脖子,他仓促又混乱地吻了下男人的唇角,自暴自弃地给出了回应。
这微弱的回应足以让裴彻疯狂,他心跳如擂鼓,体温亢奋地升高,肩部紧实的线条都在随之颤栗,一切理智都在坍塌,并如焚烧般化作灰烬。
两人嘴唇分开时牵出一线潋滟的银丝,唇齿漫长的纠缠几乎夺走了闵琢舟的全部呼吸,他胸腔脆弱地起伏着,声音沙哑又带着不稳的颤抖:“你真是……疯了。”
一派昏沉之中,裴彻以目光描绘他动人的眉眼,忽然难以自抑地凑上去,再次在他的嘴唇上啄了一下。
他抓着闵琢舟的手按上自己的心脏,轻声:“感觉到了吗……我在这里,不是梦,也没有离开。”
蓬勃而有力的心音冲出胸肋,顺着指尖传入闵琢舟的骨骼,又沉稳地落入他的识海,将那些分不清真假虚实的患得患失一吹而过。
那一瞬间他们的心跳恰好跳动在同一频率之上,一声血与肉的振动在彼此眼瞳中掀起了相似的波澜,惊心动魄。
闵琢舟花了好久才将自己的呼吸平复到正常的水平,他触摸着裴彻的胸膛,怔忪片刻,又安静将头抵了上去。
无论是紊乱的语言系统还是一团乱线的思绪都不足以再支撑他说出什么,他只好疲惫地闭上眼睛,在裴彻怀里蜷缩起身体。
裴彻无比眷恋地低头吻了吻他乌黑柔软的发梢,须臾之间的得偿所愿让他有种飘飘欲仙的不实感,那滋味很难说清楚,如坠云雾或者梦境。
他声音缱绻,忽然情不自禁地开口央求:“以后别再离开我了,琢舟。”
纵使声音轻如叹息,却使两个人呼吸同时一顿。
空气倏然变得十分安静,一切都归于凝滞。
闵琢舟果然从裴彻怀中退开。
这无声的一举一动,便是对这句话的回应。
裴彻怔怔地看着他,舌尖泛起一点苦涩,意识到自己脱口而出的时机不对。
以他们现在的情况,不合时宜的挽留既是负担,也是逼迫。
黑夜制造了失序的混乱与放纵,却不是能正经放在台面上做出承诺的筹码,朦胧未明的暧昧和直白挑明的陈白对于闵琢舟来说是不同的接受尺度,操之过急的恳求只会得到拒绝。
于是裴彻从喉咙中挤出一声小心翼翼的商量:“对不起,是我太急躁了,你要是觉得不舒服,能不能就当没听过?”
闵琢舟没说话,以黑暗微掩护,兀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
他知道自己刚刚的回应只是抛却理智之后的沉沦,是暂时性追逐身体最本源的渴望——可一旦回归现实,他仍然下意识去回避裴彻所表露出的爱意,那份感情太过灼热疯狂,而他隐伤未愈,难以做出抉择。
“如果我现在拒绝你,告诉你刚刚那些只是成年人的正常调情,算不得数,”闵琢舟问,“你会逼我做我不想做的事情吗?”
裴彻闻声,如同兜头被泼一盆冷水,沸热的心绪悄无声息地溢散干净。然而这种求而不得痛苦在他的身上驻扎已久,所以当他听到这个回答的时候,又莫名有种习以为常的自嘲与苦涩。
“不会。”纵使已经预料到了结局,他依然开口,表情认真声音郑重,没有半分含混敷衍的意思。
沉默再次降临,黑夜仿佛虚无的躯壳。
良久,闵琢舟才抬手揉了揉自己微皱的眉心,声音淡得如一抹浅墨划过的水痕:“可你也知道,我没办法拒绝你。”
“……”
裴彻瞳孔微微张大了,寂寂的耳边响起无垠的风。
他就像是一个原本已经坚信自己被即将被处以极刑的罪犯,在漫长而阴冷的黑暗中即将走到生命的尽头,猛然睁眼却发现眼前根本没有焚烧的火刑架,取而代之的是一寸浅淡如水的微光抚过发梢,落入眸底。